天命

第65章


厚著臉皮致敬霹靂某段著名文戲(但別期待太多)


衝破逆反魔源強行運功,四肢百骸的激痛由周身直貫天靈,蒼頓時口嘔朱紅,連連踉蹌了數步才穩住身形。過了好一陣,因疼痛而發黑的視野才漸漸恢復色彩。蒼深吸一口氣,強撐著緩緩走到池邊。一池寒水枯寂依舊,與池邊蜿蜒曳地的暗紅血跡相顧無言

從地上他留下的血跡判斷,也許距他上次離開這裡並未過太久,但周遭的氣溫卻似乎下降了許多,有些反常。

這樣的溫度,倒讓他回想起洪荒之初,那個濁氣未散的極寒人間了。


蒼裹緊身上的斗篷,向山洞外走去。腳下稀疏的枯草結了厚厚的白霜,洞口依稀透著紫紅色的光亮,像是人間曾有的朝霞的顏色。然而當他邁出洞外,天空盡收眼底的那一剎那,他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氣。

人間不見了永無天日的暗夜,取而代之的是妖冶得不祥的天空。燃燒的濃雲將整個天地染成了濃烈的紫紅色,天際流火紛紛揚揚向大地墜落,所墜之處火光瀰漫,大地戰慄,生靈淒鳴。一雙冷眼向遠處極目遠眺,在這片陸地的斷層,海與地交接的地方,怒浪狂囂著沖天而起,肆無忌憚地蠶食著僅存的陸地。

眼前滿目的瘡痍之景彷彿刺痛了道者,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不得不做最壞的猜想——

六天之界,比人間更早覆滅了。

六天之界並不屬於他與棄天帝打賭的一環,而如今看來,天界覆滅引發的天地失序也極大地加快了人間覆亡的速度。他最終還是走向極端了嗎?


蒼默默地走回洞裏,再次回到寒水之畔。混沌岩池深不見底,但他此刻感受到了古劍似有似無的命運般的召喚。他知道在寒潭的深處,雙目力不能及的所在,那把破執之劍就在那裡,等待著他為一切劃下句點。

道者靜默著,廣袖如雲翻飛,剎那間在池底沉眠的古劍破水而出,用綺麗的水光畫出一道優美的拋物線,隨後穩穩地落在道者的手中。

他刷地一聲抽出古劍,細細地端詳起來。

終於到了這一天了——

給魔神留下破綻,三界危機得解。作為最後的守關者,道門一脈的最高傳人之一,那是早在久遠前便種下的、他義不容辭的使命。




就剩這裡了。

凋零殆盡的六天之界,毀滅與再生之神再一次緩緩踏入恆轉如瀑流的星軌之中。

上次那個愚蠢的道士站在他身側與他四目相對,說來還是不久之前,如今回想起,卻久遠得像是八千萬年前的舊事了。

「就剩你了。」天界武神優雅地廣袖一揮。


佛陀並不屬創世的眾神之列,而在三界四生六道之外,無形無相,與身為毀滅與再生之神的他,和身為時序之神的太陽神全然不同。

或許更準確的說法⋯⋯祂便是恆轉如常的星軌本身。

生滅相續,非常非斷,因滅果生,果生因滅,有如千丈瀑布,亙古長流。

過去。未來。時間。因果。在所謂『絕對的力量』面前,又算得了什麼?


「那個問題,是時候給吾答案了吧?」天界武神似是漫不經心道。

「吾第一次背離天道,在道境降下神罰⋯⋯為何引吾留下以封雲山為中心的方寸之地?」


他記性向來不太好。天界第一次爆發戰爭時,出於他自己都遺忘了的原因,一舉覆滅了道境,只留下了以封雲山為中心的方圓百里。那時他隱約記得封雲山有些特殊,具體為何,卻記不清了。

而這並不足以成為保留封雲山的理由。實際上,留與不留,他並不在意。最終留下這方寸之地,不過是與佛陀的一場謎罷了。一個關於『本心』的謎。




蒼望著銀光如練的破執之劍,不久之前與朱武的那一場對話再次在耳畔響起——

「蒼,你的問題,吾在六天之界找到答案了⋯⋯蒼,你到底想做什麼?!」

「朱武,吾只想知道答案。」

「被破執之劍刺中的人,靈識盡散,沒有來生,也不入輪迴,徹底地消失在人間⋯⋯」

「不重要。吾在意的是,被破執之劍刺中的人,還有幾日存活?」

「三日⋯⋯」

「足夠了。」

「⋯⋯值得嗎?蒼?值得嗎?」

「哈,是啊。吾是賭命了」

——拼圖的最後一塊至此終於完成。這便是他需要的,最後的關鍵信息。


時間緊迫,蒼並不能留給自己沈湎回憶的時間。匆匆收拾好駁雜的思緒,蒼低頭望向那纖長古樸的劍身。劍鋒的銀光並不冷洌,甚至溫和而圓潤。劍柄上鐫刻著古老的紋路,蒼依稀記得,它們與棄天帝的開天神兵上的花紋如出一轍。

道者平靜地閉上了眼睛,對著自己的胸口一劍刺下——




——棄天帝知道,謎題的答案如今就藏在星軌深處。

等待太久了。謎底撥雲見日般揭曉的那一刻。

即便是位列創世之神的他,也鮮少見到這樣波瀾壯闊的美景。在三界之中無人能及的彼岸,恆轉如瀑的星流之中,一句讖言緩緩浮現——


識自本心,見自本性,不生不滅。


『你的心遺失在了那裡。也將在那裡找回。』




——生冷的銀光沒體而入,在道者心口濺起一縷溫熱殷紅的血,安靜地落在地面上。

蒼緩緩撫上自己的心口。

——膻中以上三寸,以下四寸。

沿著記憶中棄天帝無法化出實體的輪廓,道者破開血肉,用指尖生生剖出了自己的一顆心。


那一日風雪紛飛的崑崙腹地,那一場馬革裹屍的圍殺之戰,他剖出自己心臟的時候,也是這樣痛嗎?

蒼平靜地回想著,望著那顆心上破執之劍留下的致命破綻,嘴角揚起一個淡淡的弧度。殷紅的熱血染紅了他的掌心,他在懷裡掏出那隻早已備好的木匣,將那顆心封存在那裡。

道者的鮮血浸透了神木斑駁的紋路,與命運的脈搏交織在一起,再也無法分離,至此與記憶中的木匣合而為一。


生命在快速地流失,蒼幾乎是用盡全力才能勉強支撐起身形。胸口的劇痛,奔湧而出的鮮血,讓他的動作帶了些遲緩的倦意。蒼咬緊牙關,望著銀光洗鍊的纖長劍身上那斑駁的血跡,從容而緩慢地將它擦拭乾淨,插回了古老的劍鞘裡,隨即以術法將它再次封存在幽深的池底。

他必須要撐下去。他不能倒在這裡。

接下來⋯⋯該去見他一面了。算算時間,三先天也該有所行動了。


做完這一切的時候,蒼忽然感到肩上微微一沉,隨即耳畔傳來淒厲的鳥鳴。

——銀鴒?


乖巧的信鴿不知何時悄然飛抵他的肩頭。蒼輕撫過肩頭信鴿潔白的羽毛,輕聲安慰道,「乖,銀鴒。」

銀鴒向來很安靜,性子甚至也寡淡得有點像他的主人。此刻它死死扣住蒼的肩頭,像是感受到主人生命消逝,命不久矣,絕望而淒厲地鳴叫著。蒼不由得一聲嘆息,耐心地安撫著這隻陪伴他多年的信鴿。「銀鴒,乖。聽話,別哭。」

然而安撫無果,乖巧的小鳥依然在躁動不安地悲鳴,靈動的雙眼中似乎有淚光閃爍,忽而從道者肩頭一躍而下,飛抵道者的心口,死死地扒住胸前的衣襟不肯讓步。

汩汩而出的鮮血染紅了素白的鴒羽,蒼不由得再次嘆息一聲,將它收在手心。「乖。世間⋯⋯總有離別。吾會為你⋯⋯找個好的主人。」


「⋯⋯絃首?」洞口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沿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蒼轉身望去。兩道身影向他並肩而來,一者仗劍而行,白衣勝雪,一者輕搖團扇,紫衣翩然。

來著正是儒道先天,疏樓龍宿與劍子仙跡。

見狀,蒼微微一笑,無聲地鬆了一口氣。「二位⋯⋯久候了。」

「抱歉,絃首。半月前收到你以銀鴒傳訊,是吾與好友來的遲了。」劍子道。

「哈⋯⋯一點也不遲。」蒼從容一笑,「不偏不倚⋯⋯二位,來得正是時候。」


談話間兩人已快要來到蒼的面前,蒼擺擺手,踉蹌著後退了一步。「吾周身被封上逆反魔源⋯⋯靠近者必遭反噬⋯⋯二位,不可再上前了。」

蒼的聲音依舊從容而淡定,然而劍子仙跡不由得心裡一揪。蒼的咬字方式和以往有細微的不同,也許瞞的過尋常人,但瞞不過同為頂峰的他。

那是以常人無法想像的意志強抑傷勢才會具有的聲線。他腳步不由得一頓,與龍宿相視一眼,面色皆凝重了下來。顯然後者也感受到了蒼的異樣⋯⋯眼前的道者,此刻真氣散逸,那是他生命急遽流失的氣息。

「蒼⋯⋯?」此刻劍子看清了道者一身玄黑,面白如紙,唯有唇邊滲出了一縷鮮紅。雖然蒼隱藏的很好,但那明顯強撐的神色逃不過儒道頂峰的眼睛

——蒼的時間⋯⋯不多了。


後者擺擺手,示意無妨,一邊安慰著手中依舊在悲鳴得銀鴒。「無妨,還能再撐片刻。蒼心裡有數。」

望著被血染得殷紅的信鴿,劍子目光一凝,向前邁了一步。「耶~至少,讓吾與好友助你。」

順著儒道先天凝重的目光,蒼不以為意地擦去嘴角的血跡,動作遲緩卻從容。

「無妨。請二位來此,是有要事相商。時間有限,吾長話短說。」

「嗯?」

「劍子,自你吾上次一別⋯⋯已經過去了多久?」蒼將悲慟的小鳥小心地收攏在掌心,「⋯⋯銀鴒,乖,聽話。」

劍子略一沉吟,凝然道「二十七日。」

蒼點點頭。——二十七日⋯⋯正是時候。這個世界的三十天之約,也要到頭了。一邊計算著,蒼不得已同時掐了個術法,讓銀鴒陷入了昏睡。「⋯⋯混沌岩池的池底,吾以術法封存了兩樣極為重要的東西。一者為一把古劍,名為破執。三教頂峰,人間最後的守關者⋯⋯三界存亡,要勞煩諸位了。」

「哦?絃首請講。」

「……吾曾與棄天帝以三十天為期,這三十天他不得對人類出手。如今三日之後期限將至,這最後之戰,可否勞煩諸位將他引至磐隱神宮?」蒼語氣微微一頓,繼續緩緩道,「若棄天帝仍執意毀滅人間⋯⋯」


蒼閉上眼睛。彷彿順著命運龐雜交疊的脈絡,指向了自己心口的某處位置。「膻中穴之上一寸,這裡,將是棄天帝如今神識之唯一的破綻⋯⋯」

「⋯⋯在這裡以破執之劍刺下最後一劍,三界危機得解。三教頂峰,此事就拜託你們了」

「⋯⋯蒼。」劍子神色一凝。他看向了龍宿,後者眉頭亦有凝重之意。

不需蒼多作解釋,至此,他們已經全都明白了。


「那第二件東西呢?」劍子問道。

「第二件東西,是一本古書,名為《洪荒野史》,洋洋灑灑十萬字,記載了遠古時期光怪陸離的往事。」

蒼略一停頓,語氣似有一絲歉意。「劍子,蒼可否請你,將這本古書公之於眾?」

劍子仙跡不由得長嘆一聲,「絃首,還請放心,劍子必當為你達成。」

「多謝。」蒼終於睜開眼,對著白衣道者釋然一笑,像是終於了卻平生一莊心事。


劍子仙跡凝然望著眼前的道者,悠長深邃的目光似乎並不是在看他,而是穿透了所有時空的距離,望向一段塵封已久卻仍鮮活的屬於遠古的記憶。

「吾希望……世人記得他的名字。」蒼平靜地輕聲道。

——那是深埋心底,從不曾對人提起的願望。


抽絲剝繭翻開塵封的往事,穿透層層迷霧,讓真相撥雲見日般重現人間——很久很久以前的大荒之山,世間曾有一『白衣武神』,開天地,劃陰陽,逐惡氣,立四柱,用他的羽翼庇護著人間。

世人應當記得他的名字。記得他⋯⋯也曾以大愛為心,廣渡眾生。


「……至於銀鴒,也有勞劍子好友了。」蒼低下頭,溫柔地撫過銀鴒綢緞般的羽毛,「未來的日子,即使吾不在身邊,能有劍子好友的陪伴,相信它也能過的很好。」

劍子仙跡雙手接過。此刻銀鴒以一團聖氣包覆著,已經陷入了沉眠,羽毛上清晰可見斑駁的淚痕。劍子不由得再次一聲嘆息。「絃首,還請放心。」

「哈,那蒼先走一步了。」蒼閉上眼睛。

——是時候了。

剩下的,只有他了。


忽而一道雄渾有力的真氣源源不斷地灌入自己體內,蒼心中一凜,睜開了眼睛。白衣道者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他的身後,將自己的真氣強行匯入他的體內。蒼聲音一沉。「劍子,不可!」

同一時間逆反魔源瞬間引發反噬,受強大護身氣罩反彈,劍子仙跡登時口嘔朱紅,連退數步。龍宿快步上前,伸臂扶住了他。「唉,劍子汝,還真是喜歡捨生忘死。」

蒼重咳一聲,壓住傷勢。「劍子,你有傷在身,不必勞煩了。蒼還能撐得住。」

「耶,方才只是一試,此法未必不可行。」劍子仙跡穩住腳步,微微一笑,「此回,劍子便要比上回有經驗了。」

正欲動手,龍宿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

「龍宿?」

「唉,劍子汝,總是給朋友添麻煩。」

「好友,這話說的可就見外了。戰友一場,絃首難道不是你吾共同的朋友?」

嘴上這樣說著,劍子的眉頭卻凝重不減。然而當前的境況下,擁有嗜血體質的好友⋯⋯是唯一的人選。

「是啊,吾也只好為朋友兩肋插刀了。」

劍子將手放在龍宿肩頭。「龍宿⋯⋯」

「哼,好說了。」

「二位不必為蒼擔心⋯⋯」

「注意來。」龍宿不再多言,團扇飛旋著騰空而起,霎時珠光耀目,沛然耀目的紫色光華源源不斷匯入道者體內,「呀——」

「哈,蒼謝過二位。」



片刻之後疏樓龍宿已盡全功,背手轉身,優雅地拭去嘴角的血跡。劍子鬆開手,悄然鬆了一口氣。

蒼輕咳幾聲,嘔出一口瘀血,「多謝。這些足夠支撐蒼走一段路了。」

「好友,同為道門中人,吾送絃首一程吧。」劍子望了望蒼,又轉頭看向龍宿。

疏樓龍宿點頭會意,「事關重大,吾先去知會佛劍好友。請了。」

「請。」

蒼淡淡一笑,「哈,那就勞煩劍子了。」

「耶,絃首這是見外了。不知道友要去往何方?」

「來時的地方。」

「請吧。」

「請。」



離開混沌岩池不久,天氣似乎愈發寒冷了。

兩道仗劍而行的傲然身影,一同緩緩行走在草木結霜的極寒天地中。燃燒的天空似乎紅得更加濃烈,劍子仙跡抬起頭,望著一道流火燃燒者墜落。「這段日子的求索,道友心中感觸如何?」

蒼順著劍子的目光望去,只見那墜落的火焰劃出一道優美的光影,隨即沒入遠山,只留一聲蒼茫的悲鳴。

「大道無情,這段時日,吾有了更多的體會。」

「喔?」

「証大道,曉因果,無情卻也非無情。」蒼緩緩道,「劍子好友,還記得那年你、吾、以及藺無雙好友,在雲階登天難觀星辨日的過往嗎?」

「耶,那是自然。」劍子轉頭望向蒼的側臉,後者正低垂雙目,與他相隔一丈款款而行。「彼時唯有好友選了修行仙道,以無情入道一途。吾那時私底下同藺無雙好友打趣,他卻說,你那麼寡淡,做出這樣的選擇,他可是毫不意外。」

蒼聞言淡淡一笑。那時他們選了不同的求道之路,如今數百年一晃而過,斯人已逝,如今,也輪到自己了。

「哈⋯⋯無情,是為破除分別心。無情,便無分別,以平等之心面對眾生生命。」

「哦?好友動過情了?」劍子問道。

「不動情,如何捨棄自我己念。不入苦,又如何知曉因果輪轉。」蒼淡聲道,緩緩抬起雙眸望向西天的紫紅色濃雲。

曾是玄宗年輕一代最接近登達仙道的修道者,如今受一點天命牽絆留在紅塵,與守護的眾生一同感受天地萬象的照拂,也算不枉此行。


「那如今好友有何體悟?」

「大道無情,非是斷情忘情,而是平等地有情於天地萬物。合乎天地,捨棄己身,感受萬物,大道即成。無情,卻也有情。」

劍子慢下腳步,「昂首天地,和光同塵。一具皮囊是否完好,無關修行。好友,吾為你感到欣喜。」

「哈。」蒼淡淡一笑。「天命未盡,濁世仍須染塵。」

「道友難得笑容。」

「修行仙道也好,駐留塵世也罷,何處不能修行。前方便是怒海滄浪,請劍子留步。」

「且再多行幾步。」

蒼微笑著搖頭,「不用。吾⋯⋯去見他。」

劍子頓住腳步,神色肅穆。「如此,請道友靜覽河谷山川,一路慢行。」

蒼笑道,「吾走得從容,未來卻要苦了劍子好友,一人在道上求索了。」

「靜水流深,心燈不滅。」劍子微微一頓,「好友,汝道不孤。」

「哈,已是足夠。」蒼眯起眼睛,向遠處眺望著。前方,便是怒海滄浪·天波浩渺了。

「就到這裡吧。」

「嗯,珍重。」

「珍重。」


先天道者在這裡鄭重地拜別,再一次踏向風雨飄搖的未來,踏上未知的征途。

縱然前途千劫百難,風高路險;然上下走索之路,心燈不滅,問道不孤,光明總有到來的一天。


望著道者緩步慢行遠去的清瞿身影,劍子仙跡忽然感到胸前的衣襟一陣濕意。他低頭望去,那是沈睡的銀鴒,不知緣何再次落下清淚,在凌亂的羽毛上留下兩道蜿蜒的淚痕。

銀鴒⋯⋯睡夢中的你,也感受到主人的離去了嗎?

安撫著手心的乖巧小鳥,劍子微微一嘆,吟詩作別:


「行遍四海求知路,山川河谷任我游。」

「行云流水观世界,心如明镜月中秋。」


——好友,再會。汝道不孤。



莊嚴肅穆的吟詩之聲隨風傳來,蒼微微一笑,一邊堅定前行,一邊作詩相和:


「尘世浮华皆弹指,悟道心源静水流。」

「世间纷扰随风去,唯愿心灯永不休。」


——好友,今生永別,來世再會。心燈不滅,道之真義,與世長流。




立於怒山背面的一處山脊,蒼極目遠眺。隔著迷濛的海霧與紫紅的霞光,依稀可見海邊的一亭一案。

他會在這裡嗎?道者漫漫地想。


狂風驟起,燃燒的天際互現驚雷萬丈,引動遠處怒海狂囂。翻湧倒灌的海水激起千層巨浪,與破空而下的紫色閃電交響應和。

海水即將淹沒道者腳下的山脊。蒼一動不動地垂目而望,濺起的海浪沾溼了他的衣襬,此刻翻滾席捲著,排山倒海般似乎要將世間的一切吞沒。

極天之力,末日之景。

蒼深吸一口氣。他來了。


同一時間毀滅之神忽現一處山脊之上。破空而來的閃電照亮了魔神妖冶得傾倒眾生的絕美容顏,此刻他怔怔地望著遠處道者清瞿肅穆的身影,立於翻滾的巨浪中,平靜地與他對望。

蒼微微揚起頭,隔著迷濛的海霧,望著那金藍異瞳中駁雜晦暗的神色。

他並不知,這段日子與武神的相處對棄天帝造成了何種影響。

但無論是敵對還是和解⋯⋯如今區別已經不大了。


蒼聲音很輕,但他知道,棄天帝聽得到。

「棄天帝。吾來向你⋯⋯道別。」


剎那間,狂風止息,海浪靜默。天地彷彿在一瞬間凝固,此刻無聲地注目著這場睽違已久的重逢。

一襲黑衣的華美身影瞬移上前,一把將道者緊緊抱在了懷裡。

小劇場

(貓咪絕育處)

棄貓:(蔥花雷達啟動!)嗷嗚——!飛奔著撲向蔥花寶貝——!

蒼:(摸摸棄貓的頭)我來和你道別

棄貓:嗷嗚——!喵喵喵——!不准!本貓不准!(那隻臭貓把我家蔥花寶貝折磨成這樣!我要打斷他的腿!)嗚嗚嗚,我的蔥花寶貝⋯⋯嗚嗚嗚⋯⋯⋯


致敬的是一頁書大雪原送別佛劍

復盤一下蒼是怎麼想的:

在蒼第一次拿到『輪迴一念』的時候,他立刻就反應過來,『輪迴一念』的第一次開啟並不是在當下的時間線,而是在遠古。也就是說,他有一次從遠古穿越回現在的機會。為什麼是這樣,可以反推一下;如果他沒有這次機會,那根本不可能拿到臨死的自己從遠古留下來的『輪迴一念』。(唉我這個解釋能力堪憂,反正反推一下就能捋清的)

所以,這其實也是蒼留給自己的重要信息之一。蒼此時開始思索,他要利用這次從過去穿越到未來的機會,做些什麼。

時間線來到第二次穿越,撿到關鍵道具,神木。因為武神說可以讓任何東西都不腐朽,而蒼拿到的時候裝的是『輪迴一念』,這時候按照常理應該不會往別處想。但是上面有大量的血跡(而且是暗紅的),所以蒼知道肯定裝過別的什麼,但這時候他還不確定。(後期武神的血變成黑的了,他基本上就知道這大概率是他的血,總不可能是燃燈的吧,那就是個妖道角欸⋯⋯)

時間線來到蒼第一次vs太陽神。太陽神讓蒼給武神留下破綻,蒼表面答應,但實際上立刻就有了一個計畫,也猜到了80%是怎麼回事了。他是不可能捅武神的,一是武神為人間付出太多,還為他斷臂,蒼不可能捅⋯⋯

但是蒼還是要給老棄留下破綻。這一點他是贊同太陽神的,沒有制約的力量再加上老棄的性格,對人間很危險。所以他一定要去造成那個破綻;而且如果武神不黑化,也許老棄就不黑化,第二劍根本不需要捅對不對,所以給老棄留個破綻,對他也沒有什麼太大影響(反正老棄只要不作妖就沒事)。所以蒼決定,拿自己心換。在自己的心上留下破綻,然後給武神換上。他不可能捅武神一劍的。

這時候他想到自己有一次從過去穿越回現在的機會,所以在考慮應該如何用這個機會。他是人類,太陽神是神,同一個時空根本扛不過,他比太陽神唯一的優勢就在於,靠「輪迴一念」連通兩個時空的是他,所以他必須好好利用這一點。

與此同時太陽神說幫他拖住老棄,蒼立刻就反應過來他至少還有兩次從現在穿越到過去的機會,一次從過去穿越到現在的機會。(為什麼呢,因為太陽神拖住老棄的那次,一定不是從現在穿越到過去的最後一次,不然蒼就回不來了,太陽神也沒必要幫蒼拖著老棄;所以蒼知道除了這次,還有一次從現在穿越回過去的機會,也很有可能是最後一次)

蒼於是有了一個計畫。首先他要掌握主動權,那就是完全讓那把劍為他所掌管。他把劍帶到別的時空,太陽神就沒法動他,他對太陽神也會有籌碼,因為只有他能穿越兩個時空,把劍帶回來。

於是蒼開始盤算:剩下三次機會,第一次先掌握主動權(拿劍),第二次回去陪武神,等到武神在人間的生命結束的時候,第三次(從過去穿越到現在)拿回劍,找棄總借再生之力,在武神臨死之前給他換上,留下那個破綻。然後同死。

此時蒼還是抱著一點希望,只要他能讓武神不黑化,也許後來棄總就不會黑化,第二劍也不用捅,未來的危機也能化解。人間和武神他都不放棄,破綻要留,武神他也要救。

於是蒼先讓朱武幫他問,被破執劍刺中之後他能活多久,因為他要控制時間差,不能還沒完成任務呢就葛屁了對不對。

然而⋯⋯發生了什麼,大家都知道了。

我個人是覺得蒼已經做了最好的準備了。對局勢的判斷,時間差的把控,說實話已經沒有什麼計畫能比他的更好了⋯⋯除了武神黑化,其他的是按照他的計畫實現了。

至於武神的黑化,也算是世界線收束的結果。這個怪不得蒼⋯⋯(太陽神:怪我嗝?)

(其實只要武神沒去崑崙山,蒼就成功了。悲催的是,蒼信息太有限了⋯⋯不知道太陽神還有玄宗的遠古信物⋯⋯畢竟太陽神是三教創始人叻!然後武神太傻狍子了,真被騙走了⋯⋯也算是蒼低估了武神對他的愛吧)

雖然沒能完全按照計畫來,蒼最後也成功了,就是⋯⋯略慘烈⋯⋯

(希望我沒有說的太繞,其實沒那麼複雜,但是不知道為啥被我說的這麼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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