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

第62章


此後一連多日,蒼在清醒時再也不曾見過武神。他們之間隔著無法逾越的裂隙,以武神那種高傲又有潔癖的性子,恨他,像厭惡人類那樣厭惡他,不屑於再碰別人碰過的所謂「床榻上的東西」,對此道者並不意外。

這段日子裡,眾生濁氣依然時常發作。當道者神識恢復清明時,他有時會發現軀體上遍佈青青紫紫被蹂躪過的傷痕,還有不知是誰洩在他身體裡的東西。勞軍帶來的魔氣入體愈發肆無忌憚地蠶食著他的四肢百骸,他的身體無可遏止地日漸衰敗下去。但不幸之中的一點萬幸,蒼知道自己已經活不到身體徹底衰敗的那一天了。

他活不長了。這樣的日子,無需承受太久。

縱然被百般折辱,蒼始終是一副寵辱不驚雲淡風輕的樣子,清醒時在籠中安靜地打坐入定,如一具凝固的石像,始終是那副外物無法侵擾的淡然神態。

——當然,這來自於輪值魔兵的視角。


此時魔兵垂著頭,用眼角的餘光偷偷觀察著入定的道者。在同伴先行轉身的空檔,他斗膽又偷偷看了一眼。

他沒有名字,只知道自己是魔龍孕化出的千萬魔兵之一,自有記憶以來便生活在地下這片黑暗裡。

他是今日才來輪值的。三日前,魔皇隻身前往大荒西南,意在毀壞第三根神柱。臨行前,魔皇將所有的兵力調來此地,並設下層層關卡。諸多舉措,只為看守被圈養在此地的人類道士。

即便如此,魔皇對於這個道士似乎還是格外不放心,魔兵中的精銳每三個時辰一輪值,輪流看守在這裡。

而他,正是其中之一。


其實魔皇大可不必如此,魔兵稀裡糊塗地心想,順手將今日份的食盒放在了籠子一旁的地面上,繼續垂著眼睛偷偷打量著。道者清醒時始終雲淡風輕地地入定,身陷牢獄卻安之若素,完全沒有脫逃的意思。魔皇所為,豈非多此一舉?

但他又覺得,高貴的魔皇,定然不可能出錯的。魔界上下,以魔皇的命令作為最高準則,不可違背。他生來就只有稀裡糊塗地聽命行事。


「多謝。」聽到食盒落地的聲音,蒼抬起低垂的雙眸淡聲應道。克制、冷淡卻彬彬有禮。

魔兵不太明白身陷牢獄的道者為什麼要對敵人說謝,他只是聽命行事罷了。道者沉靜如水的眼睛穿透虛空,讓他驀地慌了神,驚慌失措地逃命般奪路而出。直到鐵門在身後再一次重重地闔上,魔兵的心口仍然突突地跳躍著。這個人類有一種溫和卻強烈的存在感;即使目光並不凌厲逼人,卻讓他不敢直視。

況且魔皇有令,若膽敢與道者接觸,下場便是粉身碎骨。也正因如此,每次輪值都會不少於二人,以便魔兵之間互相監督。

高冷的魔皇其實並不在意他們的死活,甚至對他們的厭惡並不比對人類少。他們是隨時可以棄置的棋子,是隨時可以再造的東西。魔皇只有在對待那個道者時,才會帶上一點屬於紅塵的溫度,這是魔界之中心照不宣的事實。

即便如此,這並不妨礙他們將魔皇當作神明般畢恭畢敬地看待。軍中也曾有關類似的傳言,五百年前的魔皇曾經是睥睨眾生的天神,卻不知為何墜入凡間,一朝墮魔。有時他覺得高貴的魔皇明明擅長揣度人心,可對待道者時卻又總是幼稚得可笑。明明愛著,在乎著,卻偏偏惡語相向,興之所至百般折辱,彷彿誓要把對方逼的漸行漸遠、奄奄一息,才肯善罷甘休似的。

不久之前他們似乎吵了一架。魔皇摔門而去,之後來到這裡的次數明顯變少了,而且似乎總是在特定的時刻才會前來。即使這裡的隔音很好,但魔兵還是能隔著厚厚的鐵門與石牆依稀聽見漸漸響起的呻吟和木床的搖撼聲響。

那個看起來總是清清冷冷的人類,他的氣質和「禁臠」一詞相去甚遠。魔皇為何如此待他,魔兵著實想不明白。

⋯⋯但他卻能感同身受,魔皇對於這個道士那種偏執的迷戀。道者對於魔族的體質似乎有一種天然的吸引力,讓他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偷看一眼,再看一眼。其實他知道,輪值的同伴也時常偷摸地打量道者,也許同伴也已發現了他的踰矩,卻彼此都沒有說破。

對待和道者有關的事,他們總是保留了萬分的謹慎。


道者很美。不是那種傾國傾城明豔張揚的美,而是一種溫和內斂的美。他的美似乎並非全然來自於精緻的五官,而是周身那種沈靜出塵的清冷氣韻,美卻並無侵略性;只是不知為何,那鳳目輕啟時卻又不怒自威,氣態凌雲,風姿奪目,令他心生敬畏、不敢直視。

這樣的人類,似乎並不屬於紅塵,清冷得似乎一不留神就要飛走了。被圈養在籠中,不該是他的歸宿。想到這裡,魔兵忽然有些惆悵,為道者可惜了起來。


稀裏糊塗地任由思緒遨遊著,魔兵忽然覺察到前方關卡的守備軍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嘈雜聲響。那聲音不大,甚至有一點沈悶,但也足以引起他的注意。

那是一隊歸整有序的精銳,若非發生變故,不會發出這般嘈雜的動靜。

同伴顯然也有所覺察,二者對視了一眼,立刻緊張起來。——這裡是看守道者的最後一關,萬不能有失。

魔兵隊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擺擺頭,向同伴示意:「你去看看?」

「你怎麼不去?」同伴有點猶豫。

「快去吧!」

「你怎麼不去!哦,你不就是想守著那個道士嗎!」

「你胡說!」

「魔皇的人你也敢肖想?!呵呵,就不怕我稟告魔皇嗎!」

「你還敢說我?你難道不也在偷瞧魔皇的人?」

「我聽你在放屁!」

「你才放屁!」

「要不這樣,石頭剪刀布?」

「哼,也對」

「石頭,剪刀,布——」

「石頭,剪刀,布——」


正當他們為誰去探查而爭論不休時,身後的鐵門卻自行悠悠開啟了。爭執的二人登時消停下來,不約而同地瞠目結舌轉頭望去,只見道者手持拂塵,赤腳黑袍,一臉從容淡定地走了出來。「都別爭了。你們誰都不必前去。」

——淡淡的語氣卻不容置疑。


「你你你你怎麼出來的——」魔兵回過神來,一聲驚呼。幾乎是同一時間,一道至純至聖的佛門罡氣從遠處突襲而來,同伴轉瞬人頭點地,血濺三尺。

突來的變故讓魔兵一時呆立當場,不及反應。只聞道者淡淡說了聲抱歉,眼角一瞥塵尾掃過的掠影,下一瞬他已然被道者手中的拂塵抽暈了過去。


蒼從容地收起拂塵。只見來著身穿灰色僧袍,頭戴兜帽,胸前掛著褐色檀木念珠,此時正向他疾疾奔來。

「恩公!終於找到您了!我來救您離開——」

「你終於來了。」見狀,道者像是鬆了口氣,轉瞬後又恢復了平靜的神情,「吾等你多時了。」

「恩公,發生的事吾都聽說了,快跟吾走——嗯?」燃燈道人愣了愣,這才意識到道者的後半句,「恩公怎會知道我要來?」

「入內詳談吧。」蒼負手而立。雖然身著極不相稱的黑袍,卻讓燃燈道人的心緒瞬會多年以前,那個向他緩緩踱步走來的先天高人。

「你有繩索嗎?」蒼繼而問道。

「有。」燃燈道人一怔,「恩公要繩子作甚?」

蒼指了指昏過去的魔兵,「他三個時辰後會醒來,只為以防萬一。」

「哦⋯⋯」燃燈道人掏出繩索,手腳利索地把那不省人事的魔兵五花大綁,扔在一邊。「不過⋯⋯恩公為何不藉機將他剷除?」

「他也許還有些用處。」蒼隨手將那魔兵拎了起來,「此地交談不便,進一步說話。」

燃燈道人怔怔地望著蒼拎著那魔兵,隨後把他扔在牢房的角落裡,繼而除去了門口的血跡,又施了些高深莫測的術法。當一切被井井有條地處置完畢,蒼轉過身來望著他。昔日的年輕道士鬢邊也生了白髮,儼然是獨當一面的先天高人了。道者沈靜的眼中似有一絲久別重逢的欣喜,「好久不見。你,長大了。」

「⋯⋯恩公。」百年之後再見恩人,久別重逢讓燃燈道人一時心血激湧,千言萬語如鯁在喉,不知如何敘說。

「可惜身處陋室,蒼不能為客人奉上一杯香茗,還請莫怪。」蒼打趣道。

「恩公⋯⋯」燃燈道人久久才回過神來。他猛地想起自己是來做什麼的,一把抓住了道者的手臂。「不對——恩公,快跟吾走,吾救您離開這裡!吾的人馬混入了魔兵裡,但只能拖住他們片刻,不能再耽誤了!」

「不必勞煩。」蒼只是淡淡地搖了搖頭,「吾若想走,這裡困不住吾。」

「啊⋯⋯」燃燈道人愣愣地鬆開手,蒼的面容較之百年前似乎更加憔悴了。他身上披著一件並不適合他的寬大黑袍,一道金色的鐵鍊纏在了他赤裸的腳踝上,脖頸中是雖盡力遮擋卻仍無法全然掩蓋的累累傷痕。望著昔日沈穩恢宏的先天道者被困囚籠,如高嶺之花被肆意蹂躪踐踏跌入塵埃,燃燈道人不知怎的鼻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那為何⋯⋯恩公還不走?」

蒼嘆了口氣,「吾想陪他走完最後的路。」

「可是⋯⋯」

「不必多說了。」蒼溫和地打斷,「吾意已決。」

「恩公⋯⋯」眼淚忽然不爭氣地流了下來,燃燈道人聲音有些發顫。

為何會是這樣?不該是這樣⋯⋯他與武神之間,絕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別哭。」蒼淡淡道,走近了一些,溫柔地拍了拍他的頭,「別哭。」

「恩公,為什麼,這是為什麼啊⋯⋯」

「吾用了很久,才等來這樣的機會,陪他走完餘生。」蒼的語氣很平淡,「吾,很高興。你也應當為吾高興才是。」

燃燈道人沒有回話,默不作聲地擦去眼淚。


「當年崑崙山除魔之戰發生之事,可否請你一一告知?」

「嗯⋯⋯」燃燈道人點點頭,努力平復著心情,將事件始末娓娓道來。

「當年武神大人不知從哪裡得到的消息,說恩公在神宮被三教所擒,若想要您安然無恙,就只能拿自己的心去換⋯⋯」

道者靜靜地聆聽著。

「⋯⋯後來武神大人來到了崑崙山設下的除魔大陣中,生生剖出了自己的心⋯⋯但他等來的不是恩公,而是一場精心設計的圍殺⋯⋯」燃燈道人一邊講述著,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道者臉上的神情。意外的是,道者的臉上始終平靜無波,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痕跡,只是聽著聽著,緩緩閉上了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麼。

「⋯⋯被剖出的心臟成為了道門一脈的至高聖物『造化玉牒』,其餘兩教擔心道門勢力一家獨大,後來剖出了武神大人的雙眼,成為了其餘兩教的除魔聖物⋯⋯」

蒼緊閉著雙眼,依舊靜靜地聆聽,並未言語。

「後來⋯⋯在場眾人見武神大人身上能掉下寶物,人人都想分一杯羹⋯⋯」頓了頓,燃燈道人遲疑地問道,「恩公,您還想繼續聽嗎?」

「嗯。」蒼閉著眼睛,平靜地應道,「繼續便是。」

「⋯⋯當時人們瘋了一樣一擁而上,搶著去割武神大人身上的肉⋯⋯更有甚者,甚至連武神大人的頭髮也不肯放過⋯⋯吾想要阻止,可是勢單力薄⋯⋯」燃燈道人的聲音突然弱了下去,眼色有些黯淡。「再後來,吾被道門的主事帶離了戰場⋯⋯」

「後來呢?」

「後來發生的事,吾也只是聽聞。聽說那日崑崙山屍橫遍野,後來又落了大雪,前去收屍的人們找不到一具完整的身體。魔界也是那個時候開始初見端倪的。」

「多謝。」蒼嘆了口氣,「是吾之過。」

「恩公,別這麼說⋯⋯」

「——那你呢?這些年你遇到了什麼?」蒼溫和地打斷,轉移了話題。

「吾⋯⋯」燃燈道人一時語塞,「哈,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那就從你叛出道門開始吧。」

「抱歉⋯⋯是吾連累恩公了。」

「莫說連累,此事與你無關。」蒼淡淡道,「為何叛出道門?」

「崑崙山除魔之戰,吾也在場。親眼見到武神大人剖出的心臟化成了除魔聖物,又聽到了聖人說那寶物有克制五濁惡氣的力量⋯⋯吾這才明白,原來恩公當年告知魔氣原是五濁惡氣一事,竟然是真的。是吾,明白的太遲了⋯⋯」

「這不怪你。」蒼輕抬雙眸,對燃燈道人溫和地笑了笑。「後來呢?」

「回到道門以後,吾反覆琢磨著恩公講述的故事。吾反覆查閱道門典籍,卻總是在書中發現一些前後矛盾之處。恩公的版本,要邏輯通順許多。思前想後,吾決定全然相信恩公的話。吾想,也許恩公的版本,才是真實的⋯⋯」

「多謝你⋯⋯後來呢?」

「後來,吾把武神大人的故事陸續講給同修們聽。吾想,只要告知人們真相,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未必要與武神大人為敵⋯⋯畢竟,他曾是護佑眾生的天神吶⋯⋯」

蒼無聲地嘆了口氣。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並不難猜。


「結果同修們都說那是異端邪說,沒有人相信吾的話。起初吾並不想放棄,但後來謠言不知怎的就傳了出去,說吾是瘋子,被那魔物蠱惑,道門的高層也要治吾的罪⋯⋯吾一氣之下就叛出道門了。」

「⋯⋯再後來,奔波躲藏許久,吾才在佛門找到了一處容身之地,也藉此由道入佛。可吾還是不想放棄⋯⋯」

「⋯⋯如果恩公的故事是真的呢?那武神大人的付出,不應當被人類遺忘。後來吾改變策略,陸續找到當年崑崙山除魔之戰的倖存的參戰者。吾想,親眼目睹武神剖心化為聖物那一幕,也許更容易被說服。哪怕一千人中,只要有一人肯聽進吾的話,那便不是徒勞無功。」

「多謝你。」

燃燈道人繼續道,「⋯⋯就這樣,雖然成效甚微,這百年間吾倒也陸續召集了一些三教的人。他們願意相信吾的話,也願意相信武神大人早年的付出。有些人雖然沒有全然相信,但也對三教原有的說辭保留了懷疑態度。」

「多謝你。」蒼重複道,語氣鄭重而真誠,「多謝你。」

「哎呀恩公,莫要反覆說謝,吾還欠你一命呢,這算什麼⋯⋯」

「對了」道者似乎突然想起什麼,「這段往事,你是否留有書面紀錄?」

「有。怎麼?」燃燈道人點點頭。向來波瀾不驚的道者,此時眼中激動的神色一閃而過,讓他有些茫然。這段往事是否有書面紀錄,這很重要嗎?

雖然有些疑惑,他還是繼續道,「恩公講述的故事被吾寫成書冊,起初在民間流傳。後來此事被三教高層覺察,這本書也從此被列為了禁書,稱其妖言惑眾、異端邪說。」

「哦?此書叫什麼?」

「目前叫『洪荒野史』。」

「哈。」想到藏史於野,古人誠不我欺,道者不禁莞爾。

「以前也曾取名為『白衣武神外傳』,『荒山野史』,『崑崙秘史』,等等,諸如此類。」燃燈道人無奈地笑笑,「聽起來頗不正經。但為避免銷毀,不得以為之,實屬無奈之舉。此書雖然不停更名改姓,但換湯不換藥,所幸倒也在人間廣泛傳閱。」

「你手上可有這本書冊?可否給蒼留下一冊?」

「沒有⋯⋯」望著道者眼中一閃而過的一絲失落,燃燈道人連忙補充道,「但吾可以取來帶給恩公。距離此地不遠的浮玉山,設有吾此次行動的營地,那裡留有此書的副本。」

蒼鬆了口氣,真誠而鄭重道,「多謝,有勞。」

「總之,這世間總有人願意相信,武神大人曾貴為開天闢地的天神,是他立下天地四柱,驅除五濁惡氣,才有了真正的人間。雖然勢單力薄,但人類不會忘卻⋯⋯」

「是啊。」蒼輕聲道,幾近自言自語,「這世上並非他想的那樣,全然是污穢。多謝你。真的,多謝你。」

「哎呀恩公,莫要說謝⋯⋯」

「多謝你。也許你還不明白,這樣做的意義⋯⋯」蒼莊重地重複道,「蒼在此⋯⋯多謝你。」


連番道謝讓燃燈道人有些難為情,「我們這些願意相信武神大人的三教『叛徒』,後來聚集在一起。抱歉,恩公,恕我等不能與昔日同袍為敵⋯⋯這一百年間,我們能做的,也只有盡力調停雙方的衝突罷了。只可惜⋯⋯」

「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蒼溫和地笑了笑,「剩下的事不是你們能左右的。」

「那恩公打算如何?天地四柱,已經斷了兩根了⋯⋯」

「吾以三十天為期。他會在第三十一天,前去毀掉最後一根神柱。」蒼平靜地閉上眼睛,「剩下的交給吾吧。吾會阻止他。」

「恩公⋯⋯」燃燈道人憂心忡忡地望著,道者平靜無波的面頰卻不知為何顯出一分決絕的神色,讓他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恩公,你⋯⋯真的不走嗎?」

蒼擺擺手,打斷了他。「多謝,但吾心中有數。蒼可否再勞煩你幾件事?」

「哎呀,恩公莫要客氣⋯⋯」

蒼拂塵輕揮,帷幔輕垂的床榻凌空而起,落在兩丈之外的空地上。

「喝——」道者隨即推掌運掌,一道至剛至柔的道門氣勁貫地千尺,在床榻原有的空地上轟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巨洞。「從這裡離開,前行五百丈,你會進入一處廢棄的通道。」地下行宮錯綜複雜的路口早已被道者熟記於心,「沿著這條通路向前,在第一個岔口向右,隨後一路向南,會是到達浮玉山最隱蔽的一條路。」

燃燈道人一時有些發怔,「恩公又是從何得知?」

蒼只是淡淡一笑,「吾在這裡也有一段時日,這裡的路線吾很熟悉。下次再來,沿著這條地道折返便是。」頓了頓,蒼叮囑道,「每日卯時、午時、酉時,會有魔兵巡查。辰時吾有時會神智抱恙,前來時還請避開這些時辰。」

燃燈道人點點頭,「讓吾來此,恩公有何吩咐?」

「之後幾日,吾會傳你道門功法。」

「當真?」燃燈道人一愣。他想都不敢想。先天高人要傳功給他?

蒼笑了笑,「願傾囊相授。」

「拜見師——」

然而蒼立刻阻止了他。「荒廢多日,才疏學淺,蒼不敢妄自為師。此番只當是切磋交流便是。」

「恩公⋯⋯」

蒼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說,繼而轉移了話題。

「由道入佛⋯⋯不錯。」道者語帶讚許地點評道。

「道佛理念殊異,卻也不乏相通之處。吾曾問過恩公,道是什麼⋯⋯也許,身在佛門,也能找到吾所求之『道』。」

「那你找到了嗎?」蒼溫和地問。

燃燈道人搖搖頭,「尚未。對了,恩公還未告訴吾,怎樣得知吾會來到這裡?⋯⋯莫不是恩公能預知未來?」

「的確略有涉獵。」蒼淡淡道,「不過在這個世界,吾難以動用預知。」

「那恩公從何得知?」

「哈,吾也並非全然肯定,只是大膽猜測罷了。」

「猜測?」燃燈道人有些茫然地望著道者背過手去,緩緩轉身背對著自己,卻如觀想天時般微微揚起頭,似乎望向了茫茫星斗的方向。


牢籠遮住了道者的視野,被圈禁在密不透風的牢獄之中,他無法看到外面自由的天空。可是不知為何,此情此景卻讓燃燈道人恍然覺得,這座牢獄困不住他,紅塵也牽不住他。總有一天,道者會飛向一片不屬於塵世的廣袤天空,決然地棄所有人而去。


「因為⋯⋯」蒼平靜地說,「吾的天命即將到來。」

「恩公⋯⋯」燃燈道人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正想詢問些什麼,蒼轉過身來再一次及時打斷了他,「魔兵隨時會醒來,你是時候離開了。」

「哦⋯⋯」

「記住,當第三根神柱折斷,他動身折返魔界之時,莫要再冒險前來。」蒼正色叮囑道,「現在的他極度危險。一旦遇上,千萬不要發生衝突。他很少追人,只要能脫逃,便不會有性命之虞。記住了?」

「嗯,記住了。」

「走吧⋯⋯」

望著燃燈道人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地道中,蒼無聲地嘆了口氣,隨後拂塵一揚,那紫色帷幔低垂的床帳再一次凌空而起,毫無聲息地悄然落在原來的位置,遮去了地道的痕跡。


接下來要處置的,只剩角落裡的魔兵了。蒼收緊身上的黑袍,緩緩走上前,解開了魔兵身上的繩索。

算算時辰,這位也該醒來了。

道者預算的果然絲毫不差。此刻魔兵揉了揉惺忪的紅瞳,一睜眼,道者那清麗的面容赫然在目,嚇得他頓時一個激靈,驚慌失措地撐著地面站了起來。


——這個人類真好看。

顧不上發生什麼,魔兵正要連滾帶爬地躲開,蒼忽然一掌撐住牆壁,攔住了他的去路。魔兵一愣,灰溜溜地正想從另一個方向躲開,然而道者的另一條手臂也隨即撐在了牆面上,將他束縛在了身前與牆壁之間的一方狹小空間裡。


「你你你你⋯⋯」魔兵有點語無倫次。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他還記得同伴血濺當場,之後發生了什麼,他完全失去了印象。

——不對!他還感受到佛門的氣息。有人闖入過這裡!


「這裡什麼都沒有發生。」蒼像是聽見了魔兵的一番掙扎,扳起了魔兵的下巴,語氣溫柔卻充滿了蠱惑的味道,「的確曾有人前來劫獄,你的同伴因此不幸殞命,但此人隨後在門外被你當場格殺。這裡什麼都沒有發生。——聽明白了嗎?」

「這⋯⋯」魔兵有點摸不著頭腦。「好像,好像不是這麼回事吧⋯⋯」

「就是這麼回事。」道者斬釘截鐵不容置疑,「你,記錯了。」

「可是⋯⋯」

「你,記錯了。」那雙好看的鳳目卻冷眼瞧著他,語氣平淡溫和卻不怒自威,讓魔兵一時不敢反駁,「事情經過便是如此,交接時如此轉述即可——聽明白了嗎?」

「吾身為魔界子民,忠於魔皇,不敢欺君罔上⋯⋯」

「哦,是嗎?」蒼有意無意地靠得更近了些,身上若有若無的一絲清淡的檀木味道讓魔兵心血鼎沸。道者比魔兵要高,此時魔兵只感到自己的雙眼幾乎不受控制地向上瞥去。


看一眼,再看一眼⋯⋯

真好看⋯⋯


「吾和你們的魔皇是什麼關係,你不清楚嗎?」蒼勾著魔兵的下巴,撩撥般愈靠愈近,「等他回來,若吾告知於他,關於你與吾之間這一點小小的『接觸』,你說,他會怎麼處置你?」

「你你你你⋯⋯」魔兵一時語無倫次。

——這也太黑了吧!


「事情經過如何?」蒼不留餘地地逼問道,「重複一遍,讓吾聽聽。」

魔兵無助地掙扎了一陣,敗下陣來。

「⋯⋯有人前來劫獄⋯⋯吾之同伴因此不幸殞命⋯⋯但此人隨後在門外被吾當場格殺⋯⋯」

「嗯,原來如此。」蒼贊同地點點頭,「多謝告知。」

「???」魔兵一時有些發怔。

——這也太黑了吧!


然而此時他顧不得太多,道者的貼近讓他一時心血翻湧,莫名有些興奮,雙手鬼使神差地向那曲線精緻的腰間探去。

⋯⋯難怪魔皇對這個人類總是格外上心⋯⋯手感一定很好⋯⋯

這個看起來清冷出塵的人類,在魔皇身下宛轉承歡時,該是怎樣的旖旎風光?那沈靜如海的雙眸,在他低聲呻吟時會不會化作一池春水,在凌亂的髮絲間盈滿水霧⋯⋯


正要觸上那柔軟的腰肢,道者卻冷不丁一把將他推出了三尺。魔兵這才突然回過神來,頓時被自己方才的所作所為嚇出一身冷汗。


「你該出去了。」道者又恢復了冰冷而禮貌的神情,對著門口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魔兵如臨大赦,倉皇失措地奪路而逃。


小劇場I

(武貓正在砸第三根神柱)

武貓:什麼?我的蔥花寶貝竟然壁咚了魔界的一個廢物!啊啊啊啊嗷嗷嗷喵嗚嗚!!氣死我啦!氣死我啦!(貓爪狂拍,大開殺戒)蔥花寶貝從來沒有壁咚過我嗚嗚嗚嗚嗚嗚嗚嗚(突然哭了起來)

某藍(插嘴):喂,武神啊,蔥花也會壁咚你啦

武貓:真的嗎!

某藍:真的啦,馬上⋯⋯呃嚴格意義上不是壁咚,但是比壁咚還要勁爆!包君滿意!

武貓:哼哼,這還差不多。能不能劇透一下?

某藍:他會主動推倒你啦!

武貓:(搓手手)好耶!——等等,推倒是幾個意思?

某藍:放心放心,不互攻的

武貓:哼,這還差不多

小劇場II

(棄貓正在看小電視)

棄貓:什麼?我的蔥花寶貝竟然壁咚了魔界的一個廢物!啊啊啊啊嗷嗷嗷喵嗚嗚!!氣死我啦!氣死我啦!(貓爪狂拍,亂砸東西)蔥花寶貝從來沒有壁咚過我嗚嗚嗚嗚嗚嗚嗚嗚(突然哭了起來)

某藍(插嘴):喂,棄總啊,總比變成鰥貓要好一些吧(突然被一貓爪抽飛了)

棄貓:蔥也沒了,車也沒了,掉線這麼久,我這還是主角待遇嗎?

某藍:這,⋯⋯番外還是會有很多車的啦,再說你也快上線了

棄貓:哼,這還差不多!

小劇場III

(遠古魔界)

燃燈:對了,除了這本《洪荒野史》,還有些別的⋯⋯

蒼:嗯?

燃燈:其中恩公和武神的故事被傳的千奇百怪,寫成了話本⋯⋯吾粗淺地看過(捂住眼睛)哎呀,罪過,罪過罪過

蒼:哦?

燃燈:有的版本說,恩公當年在湖裡洗澡,武神大人偷走了恩公的衣服,恩公沒法離開於是才和武神大人在一起⋯⋯

蒼:………….

燃燈:也有的版本說,武神大人有一年撿到了一個田螺,恩公就是從田螺裡出來的⋯⋯把武神大人照顧的井井有條,恩恩愛愛⋯⋯

蒼:…………

燃燈:啊呀,恩公不要生氣!吾毀了便是。

蒼:哈,不必。順其自然吧。

燃燈:(困惑)恩公,你不在意?

蒼:既然是故事,吾又何必在意。

燃燈:那就好。

蒼:不過⋯⋯(若有所思),這些話本叫什麼?

燃燈:《霸道天神俏道士》《我在山上的那些日子》《穿越成魔皇的白月光》《重生之我與大魔王的那些年》《霸道魔皇愛上我》⋯⋯

蒼:(臉色越來越黑)…………………………………………………….

燃燈:啊,恩公,你臉色不太好呢

蒼:這些話本要不還是毀了吧

某藍:(一溜煙地趕緊把話本撈走了)那怎麼行!大家都愛看的

武貓:哼,污穢(悄咪咪地搓手手)(os:又有話本看了)

起名廢差點就給魔兵起名叫魔兵仔魔兵A什麼的了,想了想還是就叫他魔兵吧!

這條時間線的魔皇/魔龍/魔兵都很喜歡蒼(好狗血啊你),原因是魔兵都是魔龍生的⋯⋯ 所以蒼對魔兵有種天然的吸引力⋯⋯ 畢竟魔龍小乖乖很喜歡蒼的

至於為什麼遠古魔界的魔兵都很傻乎乎嘛XDDDD,因為武神恢復記憶也就才幾天,在這之前他一直是個傻的。一個傻乎乎的魔皇能教出聰明的魔兵嗎?

答:當然不能!是的,不要懷疑,無聊的時候他就和魔兵玩石頭剪刀布!麻將他不太會,沒人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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