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戒

回五十五終章(下)

又過了一個月，蒼雖然還是無法視物，但他的腳經過幾個月的物理治療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他靠着黑羽恨長風特別幫他訂做的盲人柺杖練習行走，也能夠不靠旁人攙扶而自己行走。

這一日，他接到日本Ｊ公司的電話，通知他該履行合約內容，同時也將新劇本用ＤＨＬ國際快遞寄給他，他只淡然地回答Ｊ公司一句話：

『我瞎了，你們還要我嗎？』

電話那頭Ｊ公司精通多國語言的祕書停頓了會，回答：

『新任副社長說非要你不可，就算你瘸了、聾了、瞎了、啞了也讓你當男主角！』

聽到這個回答，蒼不禁失笑。

『真傻。』

回答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怎麼好象在形容某個人似的，難道自己病胡塗了嗎？

電話裏祕書也笑着回答：

『新任副社長的確挺傻的，那麼我們下週一在成田機場見面，副社長會派專人接你。』

話一說完祕書便不容拒絕地掛斷電話，蒼憑着觸覺將話筒掛回電話上。

他真的還能演戲嗎？

坐回沙發上，蒼抱着棄天帝曾經抱過的抱枕，感受他曾經擁有過的溫暖。

他記得當棄天帝離開的那天晚上，他也是抱着棄天帝剛抱過的抱枕，蓋着棄天帝剛蓋過的毯子在沙發上渡過一個人的孤單夜晚。

他知道，他其實一點都不喜歡孤單。

雖然翠山行一直瞞着他，但他已經猜到棄天帝是不會再回來了，他的愛情也就終結在最美好與燦爛的片段。

『哎，怎麼又哭了，面紙在哪裏？不擦乾淨可是會被翠山行看到，這眼淚怎麼就是止不住……』

蒼終於摸到桌上的抽取式衛生紙，抽出幾張擦拭臉上的水痕。

這時翠山行剛巧回家，蒼聽見開門的聲音趕緊背過身，抹抹臉把衛生紙團丟到垃圾桶的位置。

可惜沒丟中。

翠山行沒說話，撿起衛生紙團全丟到垃圾桶內。

蒼本來想說話辯解一下，翠山行卻抱住他，打斷他想說的話語。

『我知道你要去日本，哥，讓我陪你去好嗎？』

翠山行接到玄宗宗主電話後馬上趕回家，雖然會對不起正在交往中的斷風塵，但蒼是他唯一的哥哥，如果自己不在他身邊，叫蒼一個人怎麼過活？

蒼摸摸翠山行的頭髮，像哄小孩一樣輕柔說道：

『你不信我能自己照顧自己嗎？』

翠山行思考該答是或不是，似乎是或不是都挺傷人。

蒼卻笑着說道：

『別爲了我犧牲你自己的幸福，小斷已經被三個女友甩過對女人過敏了，如果你再甩了他，難道不怕他從一零一大樓頂跳下去？』

『恩……但我真放心不下你一個人去日本。』

『也許，到了日本之後不會是一個人。』

蒼神祕地微笑，仍是不能視物的紫眸忽然閃過一抹光彩，翠山行看他這麼開心的樣子也不好再說什麼。

『好吧，有什麼事一定要打電話給我，國際電話並不會很貴，我還付得起。』

翠山行走到蒼的房間爲他收拾行李，然後又像想到什麼將一個包裹拿給蒼。

『日本Ｊ公司快遞到玄宗的新劇本，你先拆了我等等念給你聽。』

蒼憑感覺拆開包裝的牛皮紙袋，劇本沉甸甸的像版磚，他的指尖摸過劇本封面，訝異地發現上頭的字是特殊設計過的浮刻字。

他摸着浮刻字，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劇本名稱：

『六道之外。』

※

蒼到達成田機場後，他小心翼翼地走出門口，馬上聽見不大標準的中文大聲喊着他的名字，他揮手示意自己的位置。

接機的人員有男有女，其中一個男聲聽起來很耳熟，好象是伏嬰師的聲音，他想了想又搖頭否定自己的想法。

坐上保母車後蒼打開隨身行李，摸出劇本仔細用觸覺閱讀劇本，至於後面人員唧唧喳喳的說話內容爲何他根本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把戲演好，盡演員的本份，如此而已。

只不過他忽然很想看看日本的天空是不是像臺灣的天空一般蔚藍？

他想起那一日他坐在棄天帝的車上，他鎮定說出一串不可能的笑話，然後看着棄天帝震驚的表情，壓抑着笑意看車窗外。

那一日的天空十分晴朗，萬里無雲。

而今他的愛情已不在他身邊，就算天空再美再藍又如何？

他低下頭細細觸摸劇本的浮刻字，研究新戲六道之外的劇情，在現代的背景裏演繹玄幻與修真情節的戲似乎不大好演，對他來說是未曾嘗試過的挑戰。

就在蒼認真研究劇本時，車子已停止，接機人員先下車後引導蒼走下車。

接着一堆人將蒼帶到化妝間，七手八腳地爲他換衣服，然後上妝。

蒼一直是面無表情地任人擺佈，反正他相信Ｊ公司不會惡整他的形象，而且人都來了，約也簽了，肉在鑽板上又怎能抵抗？

因此當他的手被牽起時，他也只是當做有導盲犬牽着他，至少不必瞎摸而跌倒。

只不過爲何手心的溫暖如此熟悉？

走了約莫一百公尺，攝影棚的鎂光燈打在他的身上，他感到體溫瞬間升高幾度，卻莫名的有種熟悉又安心的感覺。

這時一直牽着蒼走的男子忽然停下，開口竟是再熟悉也不過的聲音。

『蒼。』

蒼的心跳忽地少了半拍，他終於知道爲何那人的手掌傳來的溫暖如此熟悉，他伸出手想觸摸那人的臉孔，左手卻被那人捉住。

耳朵聽見膝蓋觸地的輕微聲響，那人的聲音也從自己下方傳來。

『嫁給我好嗎？』

蒼向着聲音的方向轉頭，他知道他自己的眼睛已經失明，但銀鍠朱武說過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會奇蹟般的復原，此刻他好希望那千分之一的奇蹟能發生在自己身上。

蒼眨了眨眼，然後他真看見了奇蹟。

棄天帝單屈膝半跪在地，笑咪咪的臉龐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蒼搖頭後退半步，他發覺他自己穿著厚重的禮服很難逃走，所以他只能退小半步，然後不敢置信地看着棄天帝。

『你是誰假扮的？我正在上整人節目？還是我在做夢？』

他想擰自己臉頰確認是否在做夢，但棄天帝趕忙握住蒼的右手，不讓他自我虐待。

『你不是在做夢。蒼，我用幾名美籍軍官的屍體代替我和太陽神、伏嬰師的屍體詐死，不這麼做我無法逃脫他們的掌握，更無法光明正大與你在一起。

我欺騙了你，你會原諒我嗎？』

紫眸無法剋制地泛起一層水霧。

『我不原諒你。』

他不知道下一秒他的眼淚會不會潰堤？

他凝視着棄天帝的異色魔瞳，然後他將額頭靠上他的額頭，感受真實存在的溫度。

棄天帝握着蒼的手微微發抖，他不知道該不該再勉強蒼？

伏嬰師委託金鎏影用大量金錢買下Ｊ公司，將棄天帝與太陽神的身份改成Ｊ公司副社長，然後將計就計利用美國派來的總祕與國際刑警而詐死，這件事情隱瞞了所有人，也不讓蒼知道還讓他擔憂，的確隱瞞得太過份。

棄天帝曾想過，如果蒼拒絕他，他會放手讓蒼走，他會放蒼自由。

即使放開蒼的手會讓自己的心碎成一片一片，但蒼的意願才是最重要的前提，他不可以不顧蒼的意願而勉強蒼。

但是他真的很想牽着蒼的手，攜手走過下一個永遠。

他們的距離很近，但愛情的距離是近還是遠？

『蒼，再給我一次機會，原諒我好嗎？』

棄天帝知道再問一次很賴皮，他就是賴皮了，最後一次耍賴到底。

蒼看見金鎏影與紫荊衣站在攝影棚後方的身影，太陽神與伏嬰師亦站在附近看着攝影棚內，他感到此刻攝影棚內的燈光的確十分溫暖。

棄天帝看着蒼的眼神很像那一天在餐廳裏祈求他原諒的表情，如果蒼能將想象具象化，棄天帝哈士奇的尾巴鐵定搖個不停。

傻子。

蒼微笑，他的笑容如新月初升，映照出和闐白玉般潤澤光華。

『我不原諒你，但我愛你。』

他吻上棄天帝的脣，作爲對棄天帝的回答與懲罰，他輕輕咬了一下棄天帝的舌尖。

沒有出血但足夠讓人疼痛，蒼看着棄天帝皺眉的樣子，他笑得十分開心。

棄天帝緊緊將蒼摟在懷裏，蒼在他耳畔呢喃道：

『原來，你的愛情帶來我生命中的陽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