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Error

1.To be by your side (6)

赭杉軍眼前一片黑暗,他看不見任何東西,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他唯一的擔憂是:蒼還在等着自己。


離開酒店的時候,忽然被一夥人套上了黑色的眼罩,銬上了shouKao帶到這裏,無論他說什麼,就是沒有人回答,也沒有人告訴他這是怎麼回事。


從他被帶進這裏開始,甚至也沒有人進出過。


赭杉軍隱約覺得,自己是遇到了綁架或者劫持,並且他隱約想到,是誰在背後指使。


忽然,房間的門打開了,似乎是有人走了進來。


赭杉軍敏銳地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轉過頭去:“誰?”


“你覺得呢?”

這個富有磁性的嗓音他是認得出來的,他們不止一次交談過。雖然每次都說不了很久,可是每次都不免會牽涉到同一個人。


棄天帝在赭杉軍的對面坐了下來,側着頭,看着落地窗外。


“你想幹什麼?這是綁架!”

“不。這是例行盤問——你只是受邀配合調查。”

“你胡說什麼?”

赭杉軍挺直了背,把椅子弄得咯吱作響。


棄天帝的心思似乎完全不在這裏,他連看都不看赭杉軍,只是對着窗外自言自語。

“如果有人想要激怒我,那麼我一定會讓他滿意。但是……”他忽然轉過頭來:“但是這樣的代價不知他能否承擔。”


赭杉軍以爲他在說自己,涌起的怒火稍稍頓了一頓,可是很快又竄得更高。他憤怒地說道:“在這種不明所以的情形下,我的言行即便有冒犯之處也很正常。是你先用這種誣衊的方式激怒了我,你到底要關我到什麼時候?你想幹什麼?”


棄天帝默默地努了努嘴角,把心裏的不快先安撫下去,他還要從赭杉軍身上了解一些事情,要是一怒之下處理了這個重要的關鍵人,事情就不好辦了。


“我想你今天是見不到他了。”

“什麼意思?”

“我說你見不到你此行的目標了。”

赭杉軍聽到這裏,心裏明白棄天帝已經都知道了。

“……你對他做了什麼?”

“這是我想問你的。你和他做——過——什麼?”

棄天帝故意把中間的幾個字說得很慢。

赭杉軍一愣,脫口而出。

“無恥!”

“無恥?無恥什麼?”

赭杉軍又一愣,不知是因爲激動還是焦急,臉頰頓時紅了起來。

“你!……”

赭杉軍一時不知如何反擊,張口卻說不下去。

“哦?答不上來麼?那就很奇怪了。他既然是你摯友,難道你心裏,沒有些畫面……影像……片段……徘徊不去麼?”

赭杉軍心頭一冷,他本能地聯想到那天在辦公室裏看到的DV。


不可能,那個東西應該已經被銷燬了。棄天帝不可能知道,更不可能知道自己看過。


不可能。


他吞了吞口水,腦中又混亂地閃過了DV的內容……那時的感覺又一次襲來。


“不要胡說!”

害怕被棄天帝發現他的緊張,赭杉軍失口否認。


棄天帝皺着眉頭,把他上上下下大量了個遍,然後心中有了答案。

“你果然知道那盤帶子。”


赭杉軍背脊僵直,冷汗滑落臉頰。

“什……什麼……帶子?”


“不用裝了。顯然那天火場裏你拿了不屬於你的東西。”

“沒有。”

“那盤DV不是你帶出火場的麼?難爲你還把它修好了。”


棄天帝的話讓赭杉軍立時語噎。


他怎麼會知道?


赭杉軍回憶了那天在辦公室裏的細節,可是棄天帝並沒有來過啊……難道!


“我不知道你和朱武怎麼聯繫上的,不過你別忘了,無論他做了什麼,他始終是我兒子,我還是他父親。”


赭杉軍心裏已經隱約知道哪裏出了問題,但是他並不曾有過任何留下那東西的心思。

“不是我拿的。我爲什麼要拿那種東西?它根本就不該留存。”

“哦……作爲定罪的重要證據,你本應該把他交給警方,爲什麼不該留存?”

赭杉軍忽然意識到這是棄天帝的圈套。

“以你一貫的好市民的作風,難道不應該把這盤DV複製一下,寄給那位藺警官?”

“……”

赭杉軍臉色煞白。


棄天帝沉默良久,然後說道:“果然如此……”


“我沒有同你口舌之爭的興趣,”棄天帝的上身慢慢湊過去,緊緊地看着赭杉軍:“甚至都沒有見到你的興趣。只是我有些好奇,一貫謹慎的蒼,爲了你,願意冒那麼大的風險——我還以爲,你和他不是那種關係。”


赭杉軍聽了,心裏咯噔一下。


“不過現在看來,你也不過和其他人一樣……”


棄天帝的聲音從赭杉軍的頭頂傳來,然後就是他徐徐離開的腳步聲。


“你不要傷害他!”

赭杉軍試圖擺脫椅子的束縛,可是沒有用。


棄天帝停下腳步,吊頂的陰影掩蓋了他的表情。


“真感人。可惜他不會和你回去了。”

“你說什麼?”

“放棄吧,蒼不會跟你走的。”

赭杉軍的手腕卡在shouKao裏,可是他焦急地感覺不到這種疼痛,他堅決地說道:

“不,我一定會帶走他。”


棄天帝聽聞,轉過身來看這他。

“哦?那什麼能讓你放棄?”

“什麼也不能!”

“……連他自己不願意走也不能?”

房間裏一下子寂靜了起來。

“……蒼不會的!”

“不會嗎?也許,他如果知道自己的摯友是多麼迷戀他的……會投懷送抱還是……”

“你!”

赭杉軍用力試圖站起來,卻不小心連人代椅子跌倒在地。胸口的口袋裏有東西掉了出來,砸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棄天帝遲疑了一下,走過去,彎腰撿了起來。


“還給我!”

赭杉軍知道自己掉了什麼,焦急地說道。


棄天帝翻看了一下那小東西的外觀和背後的標籤,馬上就想到了赭杉軍焦急的原由。

他冷哼了一聲。重新轉身向門口走去。

“再見了,赭杉軍先生。”


門關上的震動,抖落了窗棱上剛剛積起的雪花。


赭杉軍被獨自留在房間裏,心急如焚。


沒想到,這次沒有救出蒼,自己卻被棄天帝抓住了把柄。他本來就覺得對蒼懷着那樣的綺思有違道德,如今被棄天帝知道了,更加讓他覺得不堪,對蒼更有些難以言喻的愧疚。


他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一時大意竟然讓對蒼如此不利的東西落入棄天帝的手中,他簡直不敢想象這件事會對蒼產生什麼樣的影響。


如果棄天帝以公佈這段視頻爲要挾,蒼在這裏的日子會變成什麼樣?


而他……卻什麼也做不了,甚至連帶他離開都做不到。


是錯麼?


赭杉軍在黑暗中微微曲起身體,心裏隱約地爲這個想法感到痛苦。


他對蒼的感情根本就是錯的麼?


是錯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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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武真的睡着了。


他靠着蒼的肩膀,低低地打着鼾。這倒不能怪他。


從昨天白天遇到赭杉軍開始,到倒票失敗,到和蒼一起跑路,到現在連個床都沒有……這一天的事情,哪一件都夠他勞累的了。要知道朱武其實並不熬夜——打遊戲、把妹或者夜深活的情況除外。


蒼其實也已經疲憊不堪,卻還是枯睜着眼,無法安歇。

他心事太重,闔上眼睛,腦中的思緒卻無法停止。


接下來該怎麼辦?


棄天帝要是不放人怎麼辦?


赭杉軍上了飛機是否就能順利脫出?


然後,如果一切都如預料,他要怎麼重新面對棄天帝?


一切都沒有答案。


蒼肩膀微微一動,靠在他肩上的朱武低低地哼了一聲,換了個角度繼續靠在他肩膀上。


蒼看着他,又看看時間。一樓安檢口的燈光強烈了起來,早班飛機的安檢就要開始了。


心裏知道事到如今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他已經想到了最壞的情況,也有了最壞的打算。


可是,只有他自己心裏才知道,只有他一個人的時候才能表現——其實他的內心是多麼的不安。


很多事情,人所不能及,力所不能逮,並非藉口,而是現實。


爲了和棄天帝周旋,他所有的無力和苦澀,只能向自己訴說。


長夜即將結束。


“嘀嘀嘀……”

快沒電了的手機,連響鈴都十分疲弱。


蒼一看是棄天帝打過來的,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通了。


“喂……”

“你到對着候機樓大廳的窗口來,他等一下就到了。”


蒼沒想到棄天帝的動作那麼快。這其實不應該,他早該知道棄天帝的行動力絕對可以稱得上一流——在各種層次的行動上都是一貫地優秀。


電話的另一頭,棄天帝對着燈光仔細地察看着手裏紫色的暖手寶,小巧的物件在他手指間遊移。


他正在等蒼的回答,沒想到電話忽然斷了。


棄天帝忽然捏緊了手裏的東西,按了重撥,卻只有“對方已關機”的語音提醒。


他看着電話機,愣了一下,隨即就重重地把手裏的東西拍在桌子上,拿起外套,離開了房間。


“棄先生?”

“去機場。”

“屬下已經派人去接了……”

“去機場。不要再讓我說第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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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武醒了。

因爲蒼的肩膀動了動。


朱大少爺隨意地捋了捋睡亂了的頭髮,於是一頭紅髮越發像街邊小混混在路邊小理髮店弄出來的不入流的爆炸頭。


蒼用眼角看着他搔到自己脖子的頭髮,有些微微地出神。然後他馬上想起了自己現在應該乾的事情。他忽然站起來,小跑着來到玻璃幕牆前向着底樓大堂張望。


棄天帝沒有騙他,赭杉軍真的被帶到了這裏。


一隊身着黑色突擊服的人圍着他,赭杉軍在中間,一邊被推着往前走,一邊四處張望,臉上的疲憊和蒼白,蒼全都看在眼裏。


蒼扶着玻璃的手,慢慢地握成了拳頭。


從哪裏開始,他的周遭開始異變,從哪裏開始,一切脫離了原來的軌道。好像是被捲入了一個黑洞,連帶着周圍的一切都被巨大的引力場捲入,扭曲。


力場。


好像棄天帝就是這樣一種物理概念。


“你怎麼了?”

朱武發現了蒼的異樣,但是他用他剛剛睡醒的腦袋,無法很快地理解發生了什麼。

“你手機沒電了。你背得出棄天帝的電話號碼麼?”

蒼知道自己要聯繫到棄天帝,雖然不一定有用,但是至少能知道他下一步想幹什麼。

朱武驚訝地張大了嘴,然後努力地思考了一下。

“我背不出額,我以爲你能背出來。”

蒼想了想,覺得不如直接到樓下去碰碰運氣。


“我去樓下,你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朱武一聽,一個激靈。

“好!”

他是真沒有睡夠,而且他也覺得應該保持相對的機動性。


蒼轉身下扶梯的時候,一直遠遠地看着赭杉軍。他沒有奔跑,臉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遠遠地定定地隔着玻璃看着。


現代的機場爲什麼那麼喜歡用玻璃幕牆呢?


爲了讓人們能夠用目光望穿所有的阻隔麼?


蒼只覺得視線有些模糊,也許是隱形眼鏡讓他覺得不舒服,努力眨了眨眼睛,讓淚水來滋潤乾涸的眼。


僅此而已。


他用手捂着眼睛,靠在立柱後面,把溢出的淚水拭去。


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任何脆弱。


轉身離開立柱的陰影的時候,蒼看上去沒有任何異樣。只是緊張和失眠帶來的疲倦,他無法掩蓋。


赭杉軍和押送他的人,在大廳的西面,已經進入了安檢區。蒼不由自主地想過去,卻想起來自己連機票都沒有。


他找到自助充電器,把朱武的手機打開了。剛剛能開機,就有電話撥了進來。


“……喂,你好。”

“蒼先生,棄總讓我撥打這個電話,直到您接聽。”

對方的聲音他不太熟悉,又似乎在哪裏聽過。

“哦,手機沒電了。”

“我只是來囑咐您,請您務必呆在機場不要離開,也不要試圖接近嫌疑人。棄總已經趕來了。”

蒼沉默了一會兒,轉身看了看那隊押送人員的裝備,知道對方的意思。

而在對方聽來,似乎是手機又要沒電了。

“喂?蒼先生?”

“我聽到了。”

蒼把手機拿開,按下了掛機。垂眼看了看電量,5%。


他從前幹過最瘋狂的事,是打電話把手機的電消耗到1%。赭杉軍看到他的手機一直在哀叫,於是等他掛了電話,替他接上電源,然後責怪道:“小墨說這樣輻射很大的。”

他滿不在乎地笑笑,說道:“你應該這麼說服我:一個專業的行政管理人員,手機應該時刻充滿電。”

“有什麼區別?”

“我比較容易接受後一種說法。”

“……”


正出神,忽然就感到身後被人一拍。


他本能地回頭,卻見到朱武一臉緊張地站在他身後。


“你怎麼下來了?”

“快跑!老頭子來了!”

朱武絕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他用手一指人群,棄天帝高挑的個子根本無人能掩蔽。


朱武拉了蒼就要跑,蒼卻站定了不動彈。


“他是來找我的。”

“你不是要跑麼?”

朱武拉了拉他的手,認真地問道。

“是。但是現在,也許我不能一走了之。”

朱武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那……我先跑?”

“……抱歉,連累你了。”

“哪裏的話,哎喲,反正我不能讓他逮着。”

說完,朱武就火急火燎地找地方隱蔽了。


棄天帝打從一開始就在掃視四周,當他看到蒼的時候,蒼也在看着他。


棄天帝快步從人群中橫穿了過來,站在蒼的面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朱武那臺正在充電的手機。


“玩得高興麼?”


蒼看着他,然後目光越過棄天帝的肩膀,看向赭杉軍那裏。已經有很多乘客開始安檢了。飛往蒼祖國的客機是一架大型飛機,目前最先進的機型,載客人數也相當可觀。所以安檢的乘客很多,排着很長的隊伍。


可是赭杉軍已經不在那裏了。


看不見了……


棄天帝這一晚上已經積累了足夠的戾氣,看到蒼的目光落向別處,上前捏住他的手臂就往自動扶梯走。


“你要帶我去哪裏?”

“從現在開始你只能呆在我指定你呆的地方。”

“這是拘禁。”

“不,是監禁。”


蒼沒有再說話。


他只是回頭又去看赭杉軍曾經出現的地方,他忽然覺得自己應該不顧一切地闖過安檢口,就像他昨天晚上在路上飛車一樣。


阻止他這樣做的也許並不是棄天帝,甚至也不是防範嚴密的安檢區,而是一旦他那樣做,赭杉軍可能面臨的風險。


不是怯懦,是無法拋開一切。但有時候,這兩者沒有區別。


棄天帝大概已經收集齊了全世界所有航空公司的頭等艙貴賓候機室待遇。但是大概他還嫌不夠,於是開發出了私人貴賓室——這麼一種玩意兒。


蒼被拖進了一間貴賓室,並且門口的牌子上掛着“限制區域 異度總裁專用”的牌子。


棄天帝拉着蒼推門進去後,兩個黑衣墨鏡的隨從立即把住了門口,將門關上。


蒼一路被他拽得有些頭暈,到了裏面還沒有站穩就被扔進了一個紅色天鵝絨的沙發裏。他撐起身子,轉身看着棄天帝。


後者只是脫掉了黑色的外套,然後在他對面的沙發裏坐了下來。


蒼也爬起來坐正。


棄天帝看着他,一言不發。那種黑水晶的光芒一樣的眼神,讓蒼感到陌生又壓抑。


棄天帝的目光像楔子一樣,蒼覺得自己的靈魂彷彿被釘在那裏,供他剖析。


他好像在研究自己,雖然他以前也會這樣好不避諱地從上到下看個遍,但是這種探究和沉思的樣子,蒼從未見過。


蒼吞了吞口水,臉上並沒有顯露任何跡象。


隨着他喉結的運動,棄天帝的思緒被迫暫停。他煩躁地隨手拿起一本雜誌,開始翻看裏面無聊又昂貴的廣告插頁。


棄天帝覺得這種狀態是不對的,他在蒼離開的這幾個小時裏不斷回憶和反思,他覺得他在蒼這裏——出了點問題。


這個發現讓不喜歡事情超出控制的棄天帝,隱隱地感覺到挫折。


可是這也更加堅定了他要結束這種失控的決心——他的生活只能以他爲唯一的中心,他的意志理應覆蓋一切。


他對着一幅女士香水廣告看了約三十分鐘,直到廣播裏響起了航班開始登機的播報聲,他才有些緩過神來。


蒼心裏比他更緊張。


雖然他不知道赭杉軍應該乘坐哪一個航班,但是他知道,這麼早的飛機,應該只有那一班。


看到蒼正襟危坐的樣子,棄天帝才想起來,那個讓他討厭的紅頭髮似乎是要坐這個航班的。他努了努嘴角,繼續低頭看着香水廣告裏女明星頭髮上的高光發呆。


從頭等艙旅客的登機到經濟艙旅客登機有二十分鐘左右的等待時間,往往要等關艙門的時候,才開始播送尋人廣播:


“從魔都前往XZ的旅客赭杉軍先生,您所乘坐的航班即將起飛,請儘快到27登機口辦理登機……”


廣播用通用語言連續播放了兩次。


“赭杉軍還沒有登機麼?”

蒼終於打破了沉默。


棄天帝彷彿這才想起來,他似乎應該通知他的人把人運上去。


但是爲什麼呢?他爲什麼要放人呢?


“也許吧。我可沒功夫管他。”


聽到棄天帝漫不經心的口氣,蒼不由得臉色發白。


“爲什麼?我已經留在這裏了。你爲什麼還不放人?”

蒼說的時候可能有些激動,這種激動反而讓棄天帝更加不想讓步。


“我會讓他平安回去的,但是我沒說一定讓他今天就能走成。”

棄天帝合上雜誌,冷冷地看着蒼。


蒼聽到他的答覆,只覺得心在往下沉。


赭杉軍一天不離開這裏,蒼一天就無法安心。


蒼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來走到棄天帝的面前。

“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放他走?”


棄天帝被蒼的樣子嚇了一跳。


蒼已經很久沒有表現出那麼強烈的感情。自從把他帶來魔國後,蒼一直很壓抑自己的情緒,喜怒哀樂,都變得很模糊。可是今天的蒼,看上去又像是回到了半年前的樣子。他說話的語氣,行動的姿態,都開始變成最初他們相識時,堅定而又倔強的樣子。


無意義的固執。


棄天帝在心裏說道。

而對於蒼的提問,或者說質問,他只用輕飄飄的一句話,一筆帶過:

“我不知道。”


蒼身體輕微地一搖晃,這細微的動作,棄天帝都看得清楚。


他惡意地再強調了一次:“我不知道什麼能讓我放他登機。也許你知道?如果你也不知道……”棄天帝聳了聳肩,“那可真是遺憾。”


蒼的嘴脣輕微地顫抖,似乎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他向後退了退,模到了沙發的扶手撐住身體。


他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以免被剛剛襲來的窒息感撂倒。但是越是冷靜下來,就越是覺得無助。


這個時候,廣播裏又響起了尋找赭杉軍登機的播報。


蒼擡起頭,耐心地聽着。

“從魔都前往XZ的旅客赭杉軍先生,您所乘坐的航班即將起飛……”


他知道,如果棄天帝今天不讓赭杉軍走,那麼棄天帝有可能永遠也不會讓他走了。


棄天帝也在聽着,然後看向微微仰頭的蒼。


就在他投去目光的一瞬間,蒼也恰好看向他。


四目相對。


蒼不語。


“哈,看起來你也沒那麼想救他。”


棄天帝說完,電話機內線忽然有電話進來。棄天帝按下了通話鍵。


“棄先生,塔臺來電說已經超過規定時間了,是否放棄這個人,關閉艙門,準備起飛?”


蒼覺得四周安靜了下來,他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棄天帝沉吟了一下,按下靜音鍵,然後偏過頭看向蒼。


蒼的身體開始抑制不住地發抖——是不是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棄天帝重新打開免提,張口說道:“如果已經超過時間了,就……”


說話間,一個影子落到電話機上,擋住了上面射燈的光,棄天帝一擡頭看到蒼開始解自己的襯衫衣領。


“從魔都前往XZ的旅客赭杉軍先生,您所乘坐的航班即將起飛……”


“棄先生?”


聒噪的廣播聲和電話那頭的催促聲裏,棄天帝看到蒼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指,一顆一顆解開自己的衣釦,露出了雪白的脖子。


襯衣脫下之後,裏面低領的背心就顯得礙事了。但是蒼似乎有些猶豫,抓着衣服的手微微地顫抖。


棄天帝乾脆自己走了過去,手直接從腰腹伸進去,把背心撂高。


蒼機械地抓住捲起的衣襬,也想脫下來,卻被棄天帝制止。棄天帝一隻手在背心裏,一隻手在背心外,就這樣從後面圈住他,慢慢撫摸。


“這可是你自願的。”

棄天帝在他耳邊低語。


蒼沒有反應,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腰封掉落在地,然後腰際一寒,西褲也慢慢滑了下來。


“從魔都前往XZ的旅客赭杉軍先生,您所乘坐的航班即將起飛……”


“棄先生,我們怎麼處理他?”


腳踝邊纏着西褲和扭成一圈的內褲,蒼忽然抓住棄天帝伸向他下體的手,用很低的聲音說道:“放他走……”


這句話彷彿是一盆冷水,棄天帝一下子醒了過來。他報復般地微微用力一捏,蒼身子一抖,然後棄天帝就推開了蒼。


蒼雙腳纏着衣物,沒有站穩,跌進了沙發裏。


他沒擡頭。腦子裏尚在嗡嗡地響着。


自己剛才在做什麼?


腦中一片空白的時候,忽然聽到了棄天帝對着電話機說了句:


“讓飛機再等等,地面的人快點把他弄上飛機。”

“明白。”


蒼茫然地擡頭看着棄天帝,他一時無法理解這個人的所作所爲。


棄天帝看到他這樣看着自己,乾脆坐到蒼倒臥着的沙發扶手上,托起了他的下巴。


“是你自己要開始的。”

說着他脫下了蒼的背心,一把扯掉繞在蒼腿上的褲子,丟到牆角。


“所以你該對我袒然相見。”


蒼還沒反應過來,棄天帝就把自己的大衣蓋在他身上,打橫把他抱了起來。


蒼驚懼間抓住沙發背不放,掙扎着要下來。


“幹嘛?真想在這裏做?”

棄天帝皺着眉頭環視了一下齊刷刷的落地玻璃。


蒼把臉埋在大衣裏,掙扎道:“我要……我要知道他平安落地……”


棄天帝臉上立即露出了不快的表情,心裏想着:看你還能撲騰出多大的水花。


他放下蒼,蒼也不管那是棄天帝的大衣,把自己裹好,蜷坐在沙發裏。


棄天帝要了杯咖啡,然後直勾勾地看着蒼。


蒼戒備地看着他,又緊張地看着機場的航班顯示。


出發欄裏已經沒有赭杉軍的航班了,應該已經順利起飛。如果一切順利,數小時後就能看到降落的消息。


蒼已經徹夜未眠,到這個時候已經是疲憊不堪。但是他卻絲毫也不敢睡下,他生怕一睡覺就會錯過赭杉軍的消息。


“你不困麼?”棄天帝坐在他對面,吹了吹咖啡冒出的蒸汽,挑起細長的眉目問道。


蒼並不看他,只是掠過他手裏的杯子。


“我想要杯咖啡。”


棄天帝一愣,把杯子遞了過去。


“給你吧。”


蒼猶豫了一下,一隻手抓着衣襟以免散開,另一隻手託着杯子,喝了兩口。


咖啡是熱的,這讓他暫時感覺到溫暖。但是,疲勞讓他變得遲鈍,他甚至沒有發現咖啡是沒有加糖加奶的清咖。


放下杯子的時候,棄天帝正十指相交,雙肘撐在桌子上看着他。


蒼不自在地推了推杯子,重新縮回大衣裏。


棄天帝似乎對他的固執有些不耐煩,在他看來,到達只是一個時間問題,爲了這個目的耗在這裏毫無意義。


他剛想說些什麼,忽然又有電話打了進來。


“喂?棄先生,飛機剛剛進入了航道,但是似乎出了點小問題……”棄天帝迅速拿起了聽筒。蒼只聽到前面半句,本來稍稍放鬆的心一下子又被懸了起來。


棄天帝面無表情,只聽彙報,卻不答話。掛了電話之後,他轉身對蒼說道:“你睡會兒吧,我出去下。”


說完,揀起地上蒼散落的衣物,快步走了出去。


蒼也想跟出去,可是他赤着腳剛走到門口,就發現門根本推不開。


棄天帝的貴賓室有特殊的門禁,只有異度集團高層的通行證件才能啓動門禁系統。


蒼一下子被關在裏面,加上身上衣不蔽體,根本無法離開。


赭杉軍的飛機是出了什麼事麼?


他一想到這裏,腳下一晃,忽然跪坐在地,大衣也滑了下來。


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棄天帝去了很久,大概三四個小時的樣子才回來。


他回來的時候看到蒼還坐在那裏,臉色蒼白。蒼見他回來,焦急地看着他。


“你沒有睡麼?”

棄天帝看上去精神好些,他蹲下來想看看蒼怎麼樣了。

“剛才……廣播裏說,那個航班更改了目的地?”

“嗯,可能有些人混了上去,不過已經解決了。等一下就會降落到別的機場。”

蒼的大腦裏瞬間出現了很多種可能。

他一下子抓住棄天帝的前襟問道:“怎麼回事?有意外麼?爲什麼更改了航線?他要飛到哪裏去?”

“你太累了。”棄天帝握住他的手腕,說道:“看看外面的顯示屏。”

蒼依言看出去,只見顯示屏上的滾動條已經將赭杉軍那個航班的信息,更改爲“已降落”。


蒼這才放開了手,慢慢平靜下來。


這時,外面忽然有人敲了敲門。棄天帝隔着門問道:“什麼事?”

“棄先生,M先生需要您過去一下,有些事情要善後。”

棄天帝站了起來,看了看蒼。


蒼正努力睜大困頓不堪的眼睛看着他。


“我出去一下。”


等他出去,蒼忽然像是繃斷了主弦一樣,再也支持不住,一下子癱軟下來。


好累……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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