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Error

4. Moderato (4)

赭杉軍後來沒有回公司,他心情很糟,自己都不知道怎麼了。


到了家,就看到墨塵音在擺弄他從來不用的錄音機。


這都是什麼年代的東西了。


墨塵音聽到動靜回過頭來看他。


“你回來了?”

“嗯……”

“蒼怎麼樣?”

“……不太好。”


墨塵音對他支支吾吾的回答很是疑惑,但是他並不想追問。


“啊……總會好起來的。”

“嗯……你在弄什麼?”

“哦,這個是紫荊衣留下的,我整理房間時發現的,大概是作個紀念吧。”

赭杉軍聽了,脫了鞋子穿過玄關。

“……他怎麼樣了?”

“結案了……”

“這麼快?”

“很簡單的案情吧……”

“說得也是。連被告之一都沒有了。那你又在幹什麼?”

“我?我試試看能不能把這盒磁帶放出來。看上去很像卡帶,可是插進去大小又不對,會不會是早期的型號?”


赭杉軍把包和鑰匙放好,走到墨塵音身邊,拿起了那個東西看了看。


“這不是錄音磁帶。是HDV磁帶,我們家沒有機器可以播放的。”

“哦?看來是真的看不了……”

“裏面是什麼東西?”

“不清楚,可能是生活片斷吧,我看紫荊衣包得很好,應該很珍惜。”

赭杉軍看着兩手插在口袋裏,似乎滿不在乎,眼睛又緊盯着他手裏的墨塵音。


赭杉軍重新低頭看着這卷塑料盒有些融化了的卡帶,淡淡道:“我明天去公司加班,順便看我那隻老DV機能不能讀出來。”


“哦?能嗎?”

“當然要試了才會知道啊。”


醫院隔壁的酒吧裏,兩個高大的男人正在對飲。


“您突然召喚我,我還以爲您遇到了麻煩。”

“哈,沒什麼麻煩,只是忽然想到,既然來了醫院,何不當面問問你這裏的消息。”

“這樣做可是很冒險啊,尊敬的先生。”

“沒關係,我已經把礙事的人打發走了。”


黑髮的男子轉了轉自己的酒杯,看着冰塊在杯中融化。

等他放下杯子的時候,吧檯上出現了個檔案袋。

他垂下眼簾撇了它一眼,眼珠又轉到對面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臉上。

“他的病例?”

“準確的說,是他自出生以來所有的病史。可能他自己都未必知道的那麼清楚。”

黑色風衣的大個子把檔案袋拿了過來,笑着問他對面的人。

“怎麼做到的?搞定一個緋羽怨姬你就能得到那麼多消息麼?”

對面的人有些乾澀地笑了笑:“這不正是我的價值所在麼?”

黑色風衣的人點點頭。


“我最喜歡有自知之明的人。魔國那邊呢?”

“棄先生不用擔心,我已經通過醫學會聯繫好了接收醫院和主治醫生,這個是主治醫生的情況。”

說着,他拿出了一份裝訂好的文件。

棄天帝接過文件,一邊看,一邊發問。


“他給Steven Paul Jobes 做過同樣的手術?”

“是的。從專業上來講,雖然這位先生的病因有所不同,但是處理方法是一樣的。”

“可是那傢伙信佛,吃素,而且禁慾,不是麼?”

對面的人愣了一下,不知他的用意何在。

“呃……是的,這也許對病情有幫助。”

“如果要那樣治療……那可真是無趣……”


生病怎麼可能有趣呢……

醫生低頭理了理自己的白大褂的領子,默默地想。


“有一件事情我想提醒先生。”

埋頭看文件的棄天帝偏了偏頭。

“什麼事?”

“警方的內線回報,有證據表明,當日火場裏除了先生和赭杉軍之外,還有第三個人也進入了火場。”


“啪!”

棄天帝合上文件:“哦?是誰?你去查出來。”


“是!”

斷風塵眼睛一瞥,卻看到了棄天帝手心的一塊疤痕。


“先生?這是什麼?這可不好啊,要不我給您找個醫生……”

棄天帝忽然被他的驚駭打斷,低頭看了一眼剛剛拆紗布,新鮮的粉紅的傷痕。


“啊……不用,小事情。對了,斷風塵,那麼另一件事情怎樣了呢?”

斷醫生擡起了頭:“哦,那個人……我讓他們處理了一下,相信他應該不會再來打擾您了。”

“不是打擾我,我要他永遠離開。”

“您可以放心,我想他應該也不願意在和那位先生見面了。”

棄天帝從他臉上看到了十拿九穩的信心,所以也沒再追問下去。

“這兩件事你幹得不錯。不過‘項目’也要加油。既然他們叫我異度魔王,那麼我也將把‘帝國’帶到他們眼前。”

他說着,環視着四周。

“遵命。”


近日天氣漸冷,早晨出來已經得穿上厚厚的大衣。


紅色法拉利的車門自動打開了。

“對不起啊,起晚了。”

司機先生先誠懇地道歉。

穿着黑色大衣的蒼搖了搖頭:“麻煩你還到病房來接我。”

蒼坐在副駕駛,低頭繫好安全帶。

帶扣“咔嗒”一聲鎖好,蒼卻莫名地皺了皺眉。


他低頭看着安全帶,臉色有些許變化。


朱武見他皺着眉頭若有所思,顧左右而言他:“本公司租車服務的增值服務——配備駕駛技術良好的司機。”

蒼這才擡起頭。

“嗯,如果真的進軍現代服務業,守時還是門必修課。”

“……”

朱武看了他一眼,從蒼的臉上沒有讀出任何玩笑或者挖苦的意思,訕訕地帶着對名爲“蒼”的這團迷霧的疑問,放了離合器,準備掛檔。


“等一下。”

“怎麼?”

“你沒有系安全帶。”

“……”


法拉利一路飛馳着到了熟悉的濱江商業區。


蒼看着窗外的高樓飛速地後退,消失不見。他追逐它們的目光,最後也不得已訕訕地收回。


你看我們生活得世界是多麼雄偉壯麗,而它們的衰敗消失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又何況人類這短暫的同旅行者?



有時候想想,活着也真的很具體,你甚至可以計算出它所有的軌跡:多少次經過某條崎嶇的道路,多少次展露出幸福喜悅的歡笑,做過多少個美夢,拋棄過多少個理想……


原來一切皆可以被量化。


“是這裏轉彎麼?”

朱武一邊這麼問,一邊已經變到裏面的車道,準備轉彎。


蒼卻忽然搖了搖頭。


“我們再開一會兒好麼?”


朱武聽了有些糊塗——這傢伙難道是想要乘跑車兜風麼?


“我醜話說在前頭,兜風可以,頂棚我可不開。你出來我是在醫院簽了字的,萬一你在外面傷風感冒,我可是有生命危險的!”


他們家老子要是知道他把蒼弄出來還害了病,可不得跟他翻臉呢。他最近是靠老婆、老爺子養的失業青年,雖說把生命中更多時間花在了“讓人間充滿愛”上面了,但是好心是一回事,惹禍上身就是另外一回事。


蒼原本看着窗外的風景,朱武嘰裏咕嚕地一說,倒是讓他的心思又收了回來。


“啊……再開一圈吧……我就是再看一看……”


朱武的車子又繞着濱江一代開了一圈,再次轉回永道的辦公樓的時候,蒼沒有再提出異議,於是他便開進了大樓的地下車庫。


攙扶着蒼到了他們辦公的那一層,玻璃門卻是關着的。


“哦!對!今天休息日啊。那現在怎樣?我們回去?”

朱武等待着蒼的答覆。



蒼卻從懷裏掏出了門禁卡,朝感應器上一掃。


門忽然開了。


“啊……大概有其他人也在加班吧。”


蒼柱着柺杖到了裏面,走到會客區和辦公區的交界處,忽然停了下來,對朱武說:“麻煩你在這裏坐着等一等,我去整理點東西,就出來。”


“哎?”

雖然嘴上沒有說出口,但是朱武臉上還是寫得很清楚:你不請我進去坐坐麼?就讓我呆客廳?


蒼有些歉疚地移開目光:“客人還是不便進入工作區的。”


“哦……”


目送着蒼一瘸一拐地走到另一扇玻璃門裏面,朱武只能百無聊賴地拿出手機開始玩。


“要不是看在有wifi的份上,我才不要在這裏幹坐呢。”



管理層辦公室裏似乎沒有人,蒼摸索到自己的辦公室,慢慢地整理自己的文件。


從他加入永道,每一年的計劃和總結、各種獎項、活動照片、研究報告……琳琳總總的東西,居然已經有兩個文件櫃那麼多。


好在翠山行都整理得很清楚……


翠山行……




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蒼握着手裏的文件一時失神,手一鬆,文件掉到了地上。


皺着眉頭嘆了口氣,蒼只能接受這個事實——他要冒險自己把東西撿起來。



朱武玩了會兒手機,有些做不住了,乾脆起來上個洗手間。


兜了好大一圈,才找到男士洗手間,於是興高采烈地打算去解決生理問題。


可是剛走到門口,裏面就傳來奇怪的聲音。


“啊……唔……”


聲音很輕,很壓抑,但是身經百戰的朱武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世界上總有孤獨寂寥的人,躲在廁所裏解決自己的相思之苦。


哈哈。


他張開嘴對着洗手間的鏡子無聲地笑了笑。然後他就饒有興致地等着那人出來。


那個人大概是壓抑得太久了,好一會兒才安靜了下來。


朱武就靠在洗手檯邊,無聊地數着地磚。


忽然門開了。


兩人頓時目光相接。



“……”

“……”


出來的人居然是赭杉軍。


他看到居然有人在廁所裏,呆住了。

兩頰本來紅暈未退,這會兒變得煞白。

赭杉軍匆忙走到離朱武最遠的洗手池,衝了衝手,快步走了出去。


朱武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地皺了皺眉。


本能告訴他,其中大有文章,於是他就快步跟了進去。



赭杉軍幾乎是逃一般地回到了辦公室。趴在桌子上,喘着氣。


自己是怎麼了?居然在公司裏幹了那麼荒唐的事情。


他的目光滑向已經播放停止的DV攝錄機。剛才就是看了那盤DV,就是因爲那盤DV裏錄下的東西。


怎麼一回事?


那樣悲慘痛苦的事情,而且是發生在蒼身上的事情,他居然……居然有了反應。

他氣得都想扇自己耳光。


可是那些畫面卻在罪惡感下越發清晰,又再度閃現在他的大腦裏。


射燈下白得耀眼的肢體,順着結合處滑落的血珠,還有到最後,蒼空洞無神的眼睛彷彿求救一樣看着鏡頭……


糟糕……


好像……好像又……


他把臉埋在雙手中,自責和內疚,攪和在不明確的愛慾中,洶涌地翻滾起來。


這個東西必須毀掉。


爲了蒼,爲了我,應該毀掉。


這麼想着,他打開了DV機的卡帶箱,把那盒卡帶拿了出來,直接扔進了垃圾桶。


可是就是這樣他還是覺得心慌,於是又把帶子拿出來,扯了幾段磁帶,用剪刀剪斷,然後分別扔進了兩個廢紙簍。


幹完這些,他雙手交疊趴在辦公桌上痛苦地喘氣。


自己到底是怎麼了……是怎麼了……


休息了一段時間,褲子裏的東西似乎也平復了一些,他疲憊地站了起來,想去外面倒杯水。


正當他神情恍惚地穿過辦公桌的時候,卻在拐彎的地方看到了跌坐在自己辦公室門口的蒼。


蒼垂着眼瞼,微微地皺着眉頭,看着前方地面一些散落的文件。


他似乎是爲了自己夠不到他們而憂愁。


赭杉軍無意識地放輕腳步走了過去,彷彿聲音大了,蒼會被嚇走。


“唔……”

蒼正看着離指尖還差兩公分的文件,無可奈何,忽然就有一隻手把它們揀了起來。


他看到那隻熟悉的手,還有袖子上紅色的袖釘,便本能地說出了那個名字:“赭杉?”


蒼擡起頭,赭杉軍正居高臨下地,用一種複雜迷離的眼神看着自己。


“赭杉?你在加班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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