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Error

1.First Error (1)

“你以爲是這樣?”

“難道不是麼?”

“很高興有機會爲你糾正這個美麗的錯誤。”




不稱職的工作夥伴會給你帶來很多問題,不道德的工作夥伴也是如此。但是一個稱職但是不道德的工作夥伴,帶來的麻煩會比前兩者加起來還要多。

這個問題當蒼翻閱金鎏影和紫荊衣留下的兩箱公司財務文件時,深有體會。

“果然,什麼都沒有留下。他們把事情做絕了。我會聯繫保險公司,看能夠理賠多少。明天你替我聯繫一下律師。”

“等一下!老闆,我們要找律師申請破產?”

蒼的祕書翠山行顯得很不安。蒼想這是當然的,如果公司破產大家都會沒有飯碗。但是他還是沒有回答。

“可是……老闆,我很需要這份工作……我……”

蒼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裝:“每個人都需要工作,並不是只有你才會覺得焦慮。”

說完,他刷密碼卡,走出了隔音會議室。

蒼面對問題的時候,反而不喜歡有很多人打擾。

他在樓下的商店裏轉了轉,想着自己在這裏工作那麼久,居然也沒有下來買過一件東西,真是浪費了這般近水樓臺。他的皮帶該換了,眼鏡也要換一換。他的另外半個腦袋則是在飛快地計算一些東西,關於抵押、變賣、賠償或者其他能夠挽回的可能性。

到路口的時候,剛好亮了綠燈,於是他緩步走了過去。

他的步子總是穩固而富有節奏感,哪怕由於飲食不規律腸胃炎發作的時候,也絲毫不會有拖拉、疲憊的感覺。

他想這就是爲什麼自己會站出來頂這個爛攤子的原因:因爲,正如很討厭他的某人說得那樣——“別人都覺得你了不起,我卻知道你骨子裏是什麼東西。”

他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笑,太陽曬在他左邊的臉頰上,那裏彷彿還在火辣辣地疼着。這種疼痛不如十二指腸傳來的絞痛嚴重,卻拉扯出了他受傷的記憶。

蒼眨了眨眼睛,他的另一半大腦已經篩選出了可行的融資方案,以及由此衍生出的明天的行程安排。

他要一手迴天,他想。其實也不是那樣,他只是出於自己的道德觀,覺得無辜的人,不應該爲有過錯的人承擔責任。

這一點對他來說很重要,至於爲什麼重要,他自己也不清楚。

綠色的交通燈開始閃爍,忽然蒼的左眼角撇到一個光斑,形狀類似於一匹奔馬。他一扭頭,只覺得有光刺得他睜不開眼。

“吱————”

剎車的聲音非常的大,以至於高樓與高樓之間,居然響起了回聲。


“很抱歉,我兒子開車太魯莽。”黑色轎車裏走出來的高個子男人,顯得鎮定而高雅。

一旁紅色法拉利的主人,肇事者,他的兒子,卻沒有說什麼。

蒼擦着剛才被撞飛出去的眼鏡,鏡架好像有點輕微的變形,不過這不重要。他重新戴好眼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帶,看了一眼紅色法拉利後面跟着的八輛黑色寶馬————這幫人大概以爲自己很低調吧?

“我沒有受傷。”

“這是我的名片。”同蒼交涉的人,老練地從精緻的名片盒裏拿出自己的名片,禮貌地遞給蒼。

“這次非常抱歉。如果以後有任何問題,可以聯繫我。”他說的當然是骨折、腦震盪之類的問題。

名片上寫着:棄天帝,異度集團總裁。

蒼平靜地收下,從自己的名片夾裏拿出一張卡片。

“很高興認識你。再見。”

蒼確實沒有大礙。他的小礙也是跟車禍沒有關係的胃疼。他也不覺得自己可以像新聞裏的老太婆一樣誣賴別人————另外,這些也不像是可以隨便敲竹槓的人。

因此他轉身就走了。

棄天帝上了車,戴上單片眼睛看了看手中的那張名片。

“龍記湯包、老鴨粉絲湯、油豆腐粉絲湯、排骨年糕 外賣電話 XXX-XXXXXX”

棄天帝冷哼一聲,將這張卡片放進了自己價格不菲的名片盒。

“先把朱武送回去。”




“聽說你要申請破產保護?”

蒼剛剛到辦公室,裏面已經有人坐着了,是赭杉軍,財務、法務、人事部副總監。總監是已經落跑了的金鎏影。

赭杉軍上個月公司組織體檢,被查出胰腺裏有不明腫塊,公司出事前剛剛入院治療。

“你怎麼來了?”

“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不跟我商量?”

“翠山行告訴你的麼?”

“你回答我的問題。”

蒼彎腰按下了電話的自動撥號鍵。

“喂,您好,蒼先生。”

“請翠先生到7號會議室。”

“好的。”

蒼直起身,伸出一隻手,對赭杉軍說:“你也來吧。”

赭杉軍看着他,自己站了起來。蒼垂下眼睛,收回了空着的手。


兩人到會議室的時候,翠山行已經到了。

蒼替赭杉軍拉了位置,示意翠山行也坐,然後自己在旁邊坐下。

“關於紫金二人挪用公司資金的事情,在公司的下層已經有流言蜚語了。”

蒼頓了頓:“翠山行,我想我告訴過你,在公司正式公佈之前,任何消息不能對外透露。”

“不關他的事。是你本身的決策有問題,如果你在明天的董事例會提出這個方案的話,我一定會投反對票。”赭杉軍這個態度蒼並不驚訝,他向來是對事不對人的。蒼只是別過頭看翠山行。

“我不希望因爲公司破產的傳言而人心惶惶,在最終結果出來之前,請你謹慎你的言行。在你的職業道路上,我想這會是一個重要的信條。我不再耽誤你的工作時間了,出去時請帶上門。”

翠山行走了出去。

蒼沉默了一會兒,摘下自己的眼鏡,拿在手上,不停翻弄着眼鏡架。這東西摔過之後,戴着總覺得不太舒服。

“蒼,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怎麼想的?”

赭杉軍板着臉,一本正經地問。

“我暫時還給不了你答案。明天下午董事會議之前我會會見幾個人,然後我才能給你解決方案。在那之前,我不能排除最壞的可能。”

蒼說着,把眼鏡和眼鏡布放在桌上。

赭杉軍嘆了口氣。

“你總是什麼都不肯說。”

“我能夠自己處理。”

“……我不相信……可是我也幫不了你什麼。如果真的只有破產這條路,我能做的也只有提前解除勞動關係,爲公司節約一點賠償金。”

赭杉軍抱着自己的手臂,西裝下的手腕上露出半截吊針後留下的醫用創口貼。

“不用。不會到那一步。”

蒼笑了笑。

“我不會讓事情發展到那一步。”

兩個人在隔音會議室裏談到中午吃飯的時候才離開。

蒼上車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眼鏡忘在會議室,返身去找又沒有找到,於是只好戴上他不太用的隱型眼鏡,開車先把赭杉軍送回了醫院。

在醫院,他跟醫生聊了一會兒,醫生跟他簡單說了一下手術的事情,以及手術之後切片化驗的幾種可能。蒼聽了,只是點點頭。

剛好,墨塵音翹班來給赭杉軍送飯,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蒼才動身回辦公室。

回來的時候,他在車上給公司的開戶銀行打了個電話。萬聖銀行的一步蓮華說年底前的所有流動資金都可以考慮貸款給他們,但是上週央行又調高了銀行準備金率,所以他們可以操作的資金可能不足以維持到永道公司發年終獎。

“你有什麼朋友能夠幫忙麼?我想如果接下來兩個項目能夠上線,還款方面應該不是問題。關鍵是項目資金也被他們帶走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

“我有個朋友,以前是我的實習生,現在跳槽到一家外資銀行工作,也是做公司貸款的,你要不問問看?”

“什麼銀行?”

“魔亙大通。”

“我知道了,麻煩你稍後把電話發到我手機上吧。”

“嗯。好。你要是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只管說好了。”

“謝謝。”

“跟我客氣什麼。”


第二天一早,蒼先見了律師,說了案件涉及的一些法律程序,以及警方介入後可能產生的法律問題。

談完之後,他去了魔亙。

一步蓮華的那位朋友吞佛童子約了蒼喝早茶,然後直接把他引薦給了行長九禍。


“我看了你們的財報,一個是我們銀行會對貴公司的財務情況重新評估,當然是由我們聘請的會計事務所來做。另外,貴公司的運營情況我們也需要部分的證明材料。這些東西都是必需的。”

“我瞭解。我會盡快提交過來。”

“蒼先生是個明白人。如今正是銀根最緊的時候,我們都是打工的,不可能做高風險的投入。我就開門見山地問了。貴公司除了財報上顯示的固定資產、應收賬款和幾單信用證之外,還有多少流動資金?”

蒼看着對面那個精明的女人,笑了笑。

“坦白說,一分也沒有。但是我向貴行,申請的是抵押貸款。抵押品的價值,你們應該清楚。”

九禍也笑了。

“的確是這樣。不過我倒是覺得,貴公司的這種情況,與其尋求貸款,不如尋求注資。”

“聽九行長的意思是,有別的路可以走麼?”

“蒼先生是聰明人,您應該知道我們銀行的母公司是異度控股。”

“我知道。但是由於一直沒有通過反壟斷審查所以不能註冊本地。”

“是的。如果您能考慮讓異度集團收購貴公司的一部分股權,這樣既能解決眼下的財務問題,同時也不會有很高的負債。年底的財報也會很漂亮。”

“這個建議我會尋求其他公司管理層的意見。”

九禍笑着站起來,伸出手:“我該說,這是一次愉快的會談。”

蒼伸出手,同她握了握。

“我期待貴行能夠儘快開始審批我們的貸款申請。”

九禍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下午的董事會上,赭杉軍因爲出現併發症,沒有出席。

蒼作爲營運總監向董事會彙報了事故的處理情況和融資方案。直到最後他都隻字沒有提及異度控股的事情。

因爲他早就調查過這個橫跨石油開採、石油加工、機械製造和金融投資的巨鱷。它旗下的48家跨國子公司都禁止建立工會,去年在國外爆發了23次勞資糾紛;旗下的石油開發公司在過去的4年中有過5次嚴重的原油泄漏事故;溫室氣體排放總量超過了一個人口一億的主權國家;20個國家NGO組織曾向其提出反傾銷、反壟斷起訴……

永道只是一家生產醫療器械的公司,蒼不想讓這個集團跟永道扯上任何關係。

“蒼,你估計貸款什麼時候能下來?”會後,董事之一的一頁書悄悄問他。

“最快三個月。”

“我問的是魔亙那邊,你有沒有把握。”

“坦白說,沒有。”

一頁書沉默了一會兒,“我知道了。你再有什麼問題,跟我說吧。最近沒有人能幫你,你也注意身體。”

“謝謝。”


蒼等散了會,連夜趕計劃書的疲憊開始侵襲他的大腦,於是平時不喝咖啡的他去樓下的Moby Dick買了杯咖啡。前面有個人買50杯太妃榛果拿鐵,結果到蒼的時候,連牛奶都用完了。他乾脆拿了杯壓縮咖啡,才喝了一口,就覺得肚子上像是被人踢了一腳。他這才想起來,好像養生網站上有說什麼空腹不能喝咖啡。苦笑了一下,想回辦公室,卻忽然覺得眼前一片模糊。

隱形眼鏡掉了麼……他模模糊糊地這麼想。

蒼醒來的時候,只看到藍色的簾子和白色的屋頂。

“你醒了?”

是翠山行的臉,很大很清晰————這麼說來隱形眼鏡還在。

“啊……”

“還有哪裏不舒服麼?”

“……”

一直在痛的胃突然不痛了,一時間讓他不太適應。

“醫生說,你是急性腸胃炎加上貧血。稍後還要給你做個全身檢查。”

“哦……窗簾拉開了麼?怎麼這麼暗?”

“醫生給你打了止痛藥,你睡了兩天了,現在是晚上了。”

“兩天?我的手機呢?我的手機在哪裏?”

他急忙翻身,開始在床頭櫃上摸索。

“都這樣了,手頭的事就放一放吧。”

“我跟赭杉都不在,事情沒有人做。”

翠山行連忙把他的手機給他。

“給你換衣服的時候我怕弄掉了,所以給你放起來了。”

蒼輸入四位密碼一看,28個未接來電。

“我怕電話吵到你,所以調了靜音。”翠山行看出來蒼不太高興,說得有些怯怯。

蒼卻只是說了句:“謝謝。麻煩你出去看看有沒有護士,我的點滴好像吊完了。”

蒼指了指已經空了的輸液管。

翠山行根本沒有注意,蒼一說他才看到,連忙跳起來去找護士。

蒼見時間還不算太晚,於是趕緊回電話,翠山行進來的時候他正在打電話。

“退回申請?”

……

“我們的財報不存在問題。如果需要第三方介入也沒有問題。”

……

“我知道。”

……

“不,我不能接受。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永道並沒有結構上的問題,不需要他們參股。”

……

“我想你跟任何一位管理層討論得到的結果都是一樣的。”

……

“好的,我知道了。”

蒼掛了電話,沉默地坐在病床上。一言不發。

“是銀行的事情麼?”

翠山行問道。

蒼看了一眼他,又把目光移到護士身上。

翠山行知道自己問了不該問的事情。

“麻煩你替他拔針吧。”

護士拔了針,又用消毒棉替他消毒,然後就端着盤子出去了。

蒼這才開始說話。

“你明早幫我辦理一下出院手續吧。刷我的卡,這張不用密碼。”

說着他就低頭去找卡。

“呃……可是醫療費已經付到下個禮拜了……”

“嗯?”

“那個,你昏倒的時候,有個先生替你墊上了。也是他送你來醫院,然後打電話給我的。我以爲他是你朋友……”

“他說他叫什麼?”

“他沒有說……他只是提了50杯咖啡。”

蒼立刻想起了自己胃痛和咖啡的因果關係。

“你去醫生那裏問一下。他既然送我來醫院肯定是要登記的。”

“好。”

說着,翠山行就走了。

蒼坐在床上想了一會兒,自己下了地,從門背後的外套裏拿出了名片盒。

打開盒子第一張:

棄天帝。異度集團總裁。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那個號碼,一個低沉的男中音響了起來。

“歡迎致電異度控股集團駐8區辦事處。這裏是棄天帝的語音信箱,很抱歉現在是非工作時間,我不能接聽您的電話。我們的工作時間是週一至週五,上午九點至下午五點。如有需要,請在‘都’聲後留言,或致電本公司24小時熱線XXXXXXX”

蒼皺了皺眉頭,掐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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