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鳥之還

2.

第一次對話結束之後,那個聲音沒有再來。蒼保持着警醒和戒備,既然神這樣說,他便半真半假地相信。手電筒的光亮據說可以持續48小時,他用最古老的數數方式計時,在工作筆記上畫下正字的第一筆,接着寫,身體無恙,精神尚可,無事發生。

——平靜得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蒼關了電筒,回想他從寥寥數語中獲得的信息。他從小到大接受的科學教育裏,確實沒有哪一條提到過會有這樣的神不分青紅皁白把人抓進監牢裏。這地方說叫萬年牢,實際上數百步都走不到盡頭,好像他往前邁步,物理範圍就跟着他擴大了似的。也就是蒼沒學過體操武術,要不然怎麼說也要在這裏翻跟頭折把式地好好練一回。

蒼脫了外套拎在手裏,並不覺得冷,這地方的溫度好像也很智能。他不知道醒來之前自己在這裏睡了多久,絲毫感覺不到疲憊或飢餓。他不認爲一顆水果糖有如此大的作用,那麼大概就是如神所說,這個空間不存在,一切需求也因此不存在。

想到這一點,蒼雙手一撐,開始做起伏地挺身。科考隊體能訓練時他可以輕鬆做兩百個,在萬年牢裏這個極限果然也毫不意外地被突破了,他數了三百個,仍然沒有氣空力盡的感覺,身體和肌肉似乎都變得陌生起來了。他做到五百個的時候無奈地停下來,如果時間不存在,也許第五百個和第一個本質上沒有任何區別,試圖區分不過徒勞。

那個人,真的是神嗎?如果他露出真面目,自己要怎麼剋制抓他回生物實驗室做研究的衝動?蒼被自己過於唯物主義的想法震驚到了,他對神的力量並不清楚,但是多年科研經歷讓他本能地生出探索慾望。

“我提醒你,不要做奇怪的嘗試,不要產生不切實際的念想。”

彷彿能讀出他想法似的,那個聲音又出現了。蒼正襟危坐,朗聲問道:”你能捕捉到人的思想嗎?”

“我可以讀出萬年牢裏的情緒波動,別忘了,這是我的空間。”

“這裏沒有維度,只有我和你?”

“可以這麼說。”

蒼沉默地想,自己現在的處境和關在生物實驗室籠子裏的鳥可能也沒什麼區別。

“所以這裏不可度量,也不存在需求與慾望?”

“理論上是這樣。”那人說,“你可以吃或睡,你帶來的俗世之物仍舊不生不滅。”

“電也是?”

“都是,只要你想。但你無法從萬年牢裏帶走任何東西。”

“包括原本就在我身上的東西嗎?”

“包括你在這裏的任何記錄或創造。”那個聲音有些許停頓,似乎在思考如何向他解釋,“因爲在這裏的你只有意識而已。”

“那我的……身體呢?”蒼想了想,按他的理論,說屍體可能不太合適。

“他會找到的,也會治好的,你不要急。只是療愈需要過程,在此期間你即將迎來一段痛苦的時光。”

“他是誰?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誰,怎麼又出來一個人?”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們是一體兩面。”無所不在的神發出嗤笑,“如果你想要一個賴以稱呼的名字,那就叫我棄天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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